向国内儿童练习英语写作进一言

－ 偶见网上儿童英语作文有感 －

宋国明

        前两天跟网友们讨论了高中留学生英语写作的问题，有位网友在评论中突然问到国内儿童学习英语语法之事。这是大哉一问，而且离我原来的话题很远，不写书无法答周全啊，不过，也许诸位家长愿意听我对此稍微表达一点意见。

        “国内儿童如何学习英语语法”这话，恕我直言，听起来有点奇怪。因为儿童学习外语的途径跟大学修外语课是很不一样的，孩子们主要是从听说读写中直接学会语言的使用，而不是提早念一些为高中生大学生甚至成人写的语法书。儿童从使用中直接学会一个语言，叫做习得，英文谓之acquire，大人经过分析语法的规则来学会一个语言，那才叫做学习，英文谓之learn。儿童习得一个语言与大人学习一个语言是两种不同的途径，脑子运作不同。大家常听说的所谓儿童学外语要越早越好，那指的就是想利用他们天赋的“语言习得”的能力，在他们毫不费劲就能习得外语的宝贵阶段（上初中前）就掌握好发音、腔调、和基本造句法则。具体做法是应该尽早尽量让他们接触大量的、适合儿童的、地道的英语材料，绝不是提早给他们上中学大学的教材，或者去背托福GRE单词，做考题什么的。

        虽然我对国内儿童学习英语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但我自己家里倒是有两个从小跟我学法语的孩子，所以对他们习得（严格来说是一半习得一半学习）外语的过程，多少有点经验和体会，相信跟国内儿童学英语这个话题还是有关系的，请容我说说 。

        筠儿和節儿哥俩儿学法语都是在小学三年级开始，而我自己是在大学时期才开始的，所以我当时用过的教材像课本、小说、语法书什么的一概不能用，我是从最简单的漫画教材，教他们把法语发音和最简单的句子掌握好，然后跟他们看动画片、看电影、读小人书如《小淘气尼古拉》和《丁丁历险记》等、一页一页像外国家长睡前给孩子读书那种方式，讲故事般地慢慢对付。讲时会提问，问孩子故事的内容，鼓励他们用法语复述。孩子也爱提问，基本上是关于故事内容的，偶尔，他们也会注意到法语语言本身的问题，有些疑问是有关语音的，有些是构词的，有些是句法的，那时我就乐得趁机干我的本行，当语言老师，跟他们解释。

        我采用这个自然放任的教法，是因为我了解语言习得理论，所以很放心地把语法分析的责任交给孩子脑中的语言机制，让“它”自己去为它的主人学法语，我只负责审慎地为孩子选择真实材料。这段基本功培养阶段进展很慢，所以材料要能吸引孩子，让他们喜欢，培养出长期兴趣才行。哥俩儿两三年下来，说法语的时候都有良好的语感，造出来的句子虽然只是一般孩子日常使用的简单句子，但是发音地道，词序正确，语法中规中矩。在达到这个层次之后，我才让他们听写，注意拼字，写些小段落什么的，我觉得这个教学顺序比较自然合理。此法效果如何？且举筠儿为例，当年小学毕业上初中，要上法语课，一测验，竟直接分到了高中AP法语，后来没办法，只好等到上高中九年级的时候才能继续。

        我觉得国内儿童学英语应该差不多，也是利用孩子年纪小、能自然习得语言的时机，尽早大量吸收适合儿童学习的英语材料，来培养类似母语的语感。这个阶段成功之后，再培养写作，比较合理，对吗？为了回答网友的问题，我今天稍微在网上浏览了一下，结果看到有些孩子在网上发表了一些他们的英文作文，让我非常诧异。在我看到的几处孩子网站上登出的文章里，我看到了几个特点：

1、文章的题目很“高档”，有点像中学生大学生的作文题，例如“《傲慢与偏见》读后感”；有些甚至是应用文，例如写推荐信。

2、基础语法掌握有问题，尤其是冠词与动词形态的使用；文章里的句子有很明显的受汉语影响的痕迹。

3、词汇的使用很不自然，在稚拙与洋泾浜的句子中屡屡发现非常正式与非常口语的词汇同时出现。

         我看了这些文章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这跟美国孩子拿母语写的作文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人家是题目轻松平实，基本语法没大问题，词汇很简单自然。一般来说，整篇文章顺着念下来，跟说话讲故事一样，内容固然精粗不同，但是语法基本都正确（母语嘛）。国内儿童尝试英语作文倒也不是件坏事，但是，在没能掌握好基础语法、写出正确的单句之前，想要用书面词汇写出评论文章，这对自己的要求不切实际。我认为还是把时间精力放在轻松自然接触大量语料、培养语感为佳，练习写作乃是下一个阶段，不用操之过急，更忌好高鹜远。

        您可能注意到我方才用了一个词“洋泾浜”，那应该是成人学习外语，无法彻底摆脱母语影响，才会显露出的毛病。孩子为什么要提早学英语？就是为了要天然习得英语，培养有如母语般的语感，避免大了再学，说一口洋泾浜的英语，对吧？绝不是要提早拿教大人那一套办法把孩子提早训练得说一口洋泾浜英语吧？可是，从网上这些文章看来，我觉得有些孩子可能被要求背一些他们其实不太会掌握的高级词汇，被要求阅读一些超过他们实际水平的小说名著，被要求写一些为了日后考试能得高分的正经八百的作文题目，其实，真正应该做的是花时间培养他们在听说读写四方面都适合他们（孩童年龄）的交流能力。

        孩子的文笔洋泾浜，显示了口语表达也可能受到很深的汉语影响，而这又进一步显示了他在学习过程中，缺乏一个有英语语感的老师（最好是母语者）给他适当适时的指导与纠正。不知道国内找一位认真负责的外教，是不是难事？一周两次跟孩子练习口语交流，顺便给孩子的发音、作文仔细看病。如果实在找不到，您也千万别凑合，让孩子跟洋泾浜老师学英语，那会把孩子的口音、语感都弄坏，那就很难再改正啦。

        最后再进肺腑一言，或许逆耳，但仍请爱护子弟的家长采纳。在未得明师之前，千万别让孩子继续练习英语写作了。外语作文一定要有负责的外教来细改，这样进步才快，如果自己写的文章洋泾浜，左近又无人能看能改，或者看的人不够资格，看不出毛病，光是鼓掌夸好，如此继续练下去，旁人继续夸下去，可能会加深孩子很多洋泾浜的坏习惯，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自己看着那口英文特别顺眼，自己念着也特别顺耳，微疾化做沉疴，那就再也改不了啦，您辛辛苦苦督促孩子早学英语，图的不是这个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