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网友玛丽问我家孩子学习外语一事

宋国明

        承蒙网友玛丽抬爱，问了我几个关于孩童双语学习和外语学习的问题，非常感谢。因问题有趣，谨在此回复，作答之前，我得先强调一点，我的专业是语言学，但那是理论句法，而现在的话题是有关语言习得或外语学习的，我涉猎甚浅，只能以孩童家长的身份，分享一些过来人的经验。

网友玛丽问：⋯⋯原先备了英文版《哈克菲利费恩历险记》《汤姆索亚历险记》给孩子看，估计孩子是囫囵看完的，看来可以找些更简易的儿童书给孩子，或者多备一些让孩子自己选择。您的孩子10岁-13岁的时候都看哪些英文书呢？喜欢《哈里波特》吗？您的孩子法语学习一直坚持吗？您的孩子中文/英文/法语哪个最流利呢？原因是什么？小妮开始学德语，担忧是否和英文混淆，老师是德国人，用英文授课。10岁学习三门语言会出现什么问题？母语可能滞后吗？⋯⋯

        容我先说自家情况，再试着答复玛丽关于小妮的问题。我家筠儿節儿哥俩儿都是美国土生土长的二代华人，他们成长的过程里有典型的双语环境，所以中文和英文都是母语，语音、语法、词汇的掌握都具有母语者应有的语感，他们也就是所谓的操双语的小孩。法语学得较晚，小学三年级以后几乎是日日习之，较少间断，但是本质上是孩童学习外语的途径。所以，筠儿節儿使用英语的情况跟国内孩童学英语无可比性，他们学法语的情况较有参考价值。

        为什么我等到小学三年级才教他们法语呢，之前我净忙着对付他们的中文了！筠儿節儿从小在家说中文，那是铁律，他们从来就没动过跟我说英文的那根筋，到现在都还这样。对于坚持听说读写中文，您在国内听上去可能没什么，但是许多在美国抚养二代华裔孩子的朋友都觉得做起来可真不大容易呢。哥儿俩之所以能保持流利的双语，一是习惯成自然，二是我在他们五、六岁时就开始教他们读书写字，持续至今，所以他们上小学以后，中文的表达能力并不比英文落后太多，家里也有很多中文小人书可看，这样就避免了中文在学校强大的英文攻势下“失守”。有时他们在学校学了新东西，回家我一问内容，很多新词他们不会用中文说，时时停顿，问我某某英文词怎么说，我就教他们，一次两次他们也就记住了，我们都很习惯这样。甚至筠儿现在都上大学了，跟我讨论选课时，课名都还习惯翻译成中文，他觉得说中文不夹杂英文很酷，可能受到我一点影响吧。

        他们学法语跟国内孩童学英语情况较相似，因为同是外语，而且不是在中学以后的课堂上学，是在小学阶段提前学的。论流利程度，自然远不如中英文，毕竟是外语嘛，但是表达能力也还勉强过得去，国内孩童也有英语说得很清楚的，哥俩儿的法语差不多那个样儿。筠儿十年级的时候在劳伦斯选法语文学课，跟法语专业的大学生一起上课讨论，并不发怵。節儿乐天开朗，年龄又小，更是不怕张口了。

        在选材上，我选择他们感兴趣的儿童视听及阅读材料，开始时专心培养听说能力，不重读写，让他们能自然做简易会话（譬如说复述《小淘气尼古拉》的故事内容。在教法上，我尽量跟他们一起念，一起看，有问有答，彼此交流，我不要求他们写作或背单词，也不要求他们读名著，因为怕他们在能自然说好法语之前，阅读、听力和他们的口语表达能力脱节，越脱越远，那就变成国内大人学外语的那一套路数了。所以，头几年他们进展虽慢，然而语感扎实；词汇量虽小，但都能主动使用，说话时就是孩子那层次，可是句子结构很正确，发音很自然。我觉得有了这个基础再培养更高级的阅读和写作才有意义，不然只是沙上城堡，基础不稳的话，城堡高了要垮的。我最近好奇看了一些国内儿童的作文，就感觉整篇语法的基础无法支撑文章，让我看着它摇摇欲坠，挺怕人的。（当然必定也有写得好的，我无意以偏概全。）

        我在前一篇短文里写到习得与学习的差别，话没说清楚，所以赶紧在此补充一下。前文原话如下：

儿童从使用中直接学会一个语言，叫做习得，英文谓之acquire，大人经过分析语法的规则来学会一个语言，那才叫做学习，英文谓之learn。儿童习得一个语言与大人学习一个语言是两种不同的途径，脑子运作不同。

我忘了提到理想状况应是母语环境，才能便于习得。国内孩童其实无法自然习得英语，因为没那个外在环境。提早学习仍有好处，父母可以利用孩童语言习得的天赋，尽量为之创造类似母语环境，哪怕每天只有一段时间，只要持之以恒，又有活泼的交流互动就有益。但务须力求自然，避免当学科为考级来念。我教两个孩子法语的做法便基于这个想法，看来还行得通。

        玛丽说给孩子看英文版《哈克菲利费恩历险记》《汤姆索亚历险记》，这没问题，都是有意思的好书，但是，孩子能用地道自然（不是带中国味儿）的口语说说故事大纲？或详细描述书中某段情节吗？能介绍介绍某个人物吗？这个口语能力一定要培养，由英语好的老师纠错，这样孩子进步才大。若没有这些基本能力，没人指导，直接坐下来写什么分析评论读后感，就跟我说的沙上筑城堡一样。孩子囫囵看书没关系，好书可以一看再看，每一遍都会有新的收获。

        至于筠儿節儿在10岁－13岁之间喜欢的书，当然包括哈利波特，但更喜欢Brian Jacques的红墙侠鼠系列故事书，百看不厌，最近似乎有点喜欢福尔摩斯，可能是因为爱看日本动漫名侦探柯南的关系，在10岁之前美国小学生书单上的儿童名著基本上都爱看，您博客里有一份很全的书单，我指的就是那个。

        关于学德语，有这个条件，又有好老师，当然可以考虑，不过这个跟婴儿在双语、三语环境中长大不一样，婴儿学话是一点都不必担心他学不过来的，例如，我以前导师的两个女儿便以英语法语荷兰语为母语，切换自如。您女儿这个情形，德语是当外语学，而且是第二外语，没有客观的语言环境，那就要有长期抗战的打算，以培养兴趣，慢慢打好听说流利的基础为首要目标，切忌躁进，应慢慢训练出儿童应有的语感来。只要时间分配得宜，有恒心，我不认为会影响母语或英语的学习。

        希望这样的回复解答了您提出的几个问题。

附注：

以前写过几篇与此话题有关的短文，如果您有兴趣，邀您大驾一观：

       走出厨房 迈入殿堂 － 讲讲海外华裔子弟的中文学习 － (2011-05-10 05:56:59)

        我长着刺儿，谁也别碰我 - 记节儿学习法语发音难点的一记妙招 - (2011-04-28 06:46:59)

        教孩子学习外语的一点感想 (2011-01-20 12:5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