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雾霭霭，水烟萦绕在陀螺山上，那么一坨坡岭，被美化的像一位包着白色头巾的妙龄村姑，又像满头白发飘逸婆娘，在雾里，若隐若显，没羞没臊，好看。太阳，像个没睡醒的毛孩子，偷偷地探出脑袋瓜子，窥视着田野，窥视着陀螺山里的一切。

湿漉漉的黄土山路上，吱吱扭扭的绞车声从远及近，男人的调侃声、女人的腼腆笑声也随之由远而来，这是陀螺屯的李四笃的媳妇火凤新婚三日回门的日子。走在前面的火凤双鬓梳得利落，浑圆滚翘的屁股扭得起劲，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娘家一路小跑；李四笃肩上搭块新手怕，推着绞车子，上面放着烟酒喜糖，还有一大包袱花衣裳，嘴里跑着调儿的酸曲儿乐呵地往外窜。

火凤是乡里屯外的好闺女，家庭出身没的说，就一张俊的让人窒息的脸和苗条的身板子，迷死不少老少汉子。乡里乡亲的提亲的够搞个游击队了，不过，火凤这二八佳龄的大闺女，性子跟个半拉子爷们，还是个急性子，还真没个爷们能应承的了。

火凤在前面半跑着，嘴里还哼着歌，不时回头看看被他甩的老远的男人，扯着嗓子笑话道：“我的乖乖来，白搭，快乎的，到俺娘家赶吃早上饭。”李四笃气喘吁吁地应承：“来了，大爷我这就进来了。”边说着还朝着自己的女人撅嘴，臊得火凤两片腮帮子通红，俊极了。火凤真的很俊，身材修长，嫩白的脸蛋，脑梢上出了点汗，喷香。她小时候就几个屯子都出名，不是她长得出众，生的嫩白，而是，她的出生就是个传奇。

1930年的三九天，干冷干冷的，火凤她娘在家里窝着冻得难受，就端着个大肚子在街上逛荡。冬天，农活忙罢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喜欢蹲在墙跟里烤火。一伙劳力、娘们还有毛孩蛋子围着一堆棉花柴烤着，听者一旁有人说书拉呱。

“恁嫂子，什么时候拾孩子啊？”烤火的娘们去扶火凤娘，还专门抱了捆果子秧让她坐下。

“快了吧，上回的先生说的是下集就能拾了，丧良心了，怎冷的天，受罪啊。”火凤娘想起在这么冷的天里生孩子就打颤。

“天怪冷，没事就别出来了，别冻着了。”都在劝说火凤她娘不要到处乱跑。

火凤的娘一会就跟这些娘们东拉西扯的聊到一块儿去了，不觉得就到了下午饭点了，有不少劳力就来喊自己的女人回去做饭了，。

“算完，明天再聊吧，家走做饭去，凤凰早饿了。”火凤她娘准备回去，刚转身觉得不对劲，“我娘啊，嫂子，赶紧扶我一把，肚子疼。”说着说着，火凤她娘觉得不行了，双手捂着肚子，不敢再起来。

“淌血了，娘，你快看，俺嫂子淌血了！”一个小子孩喊他娘。“毁了，要生了，赶紧的。”有经验的娘们看出来火凤她娘是要生产了，其他女的都围上来，都七手八脚的乱叫唤。

“快去喊凤凰她爹，抱回家。”有人提醒。

“别，不，我要生了，啊！……”火凤她娘婚生没劲却要命的嘶喊。

“赶紧的，妹子，你去找块油纸，恁二婶子，你去弄两块白布，不行了要生了，快点端点热水。”火凤的二奶奶有经验，她一看不行了，没时间往家转移了，支派人马上接生了。一旁的劳力们都过来看热闹，被这伙女人骂走了。

女人们抱来玉蜀黍秸，挡了一面墙，还找来了油纸，抱来了被单子，火凤她娘下身脱个精光，不少女人看着心疼的流眼泪，火凤她娘就一个劲的叫着。后来的火凤她爹在不远处乱叫唤，“娘们蛋子，整天不着家，死外头干什么啊，这回管了。”

有经验的女人都在告诉火凤她娘要怎么使劲，怎么呼吸，还生了火堆，火凤就在一堆女人们的使劲中出生了，她爹一看又是个女娃，掉头就走了，火凤她娘更是没个人腔的哭。

不管怎么说，女娃也是一条人命，庄户人再不喜欢女娃，也是摊上这样的命，火凤的奶奶还是把火凤她娘接回家里服侍去了，因为是在大街的火堆旁出生的，赶在凤凰的后头，就给起了个叫火凤的名字。

火凤姊妹六个，前五个都是闺女孩，祖上重男轻女，所以，火凤的童年也是痛苦的。说火凤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在这个缺爱的庄户院里养成的。8岁的时候，火凤死也不裹脚，愣是在他爹娘的眼前，把裹脚布往自己脖子里挂，家里也没得办法，所以，火凤是个解放脚。

火凤苦命，虽对爹娘有怨气，但是，火凤15岁时候，爹抽大烟抽死了，火凤的怨气也就消去了一半，17岁就说给了陀螺屯的李四笃。出嫁前的火凤，盼着嫁人，每天早上就故意背个箩筐去陀螺山上割猪草，其实，她是去瞅一眼她要嫁给的男人李四笃。火凤会赶着早上的第一声鸡叫启窗洗漱，把自己好上打扮一番，扎个麻花辫，系上花头绳，扭着屁股出门。

陀螺山是个山里山，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山林葱郁，虽没有什么稀罕大树，但是大半年都葱葱绿绿，加上水山相环，雾气腾腾，犹如仙境。

火凤钻进雾里，唱着山歌，心不在焉地割着猪草。歌声越来越小的时候，笑声就越来越大了，那就是李四笃来了，他们经常在陀螺山里幽会，乡亲们都觉得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