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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一香一茗一蝉游 |
从襄阳出发,带着家人去随州游玩,路程不算太远,吃罢早饭启程,一路高速,临近中午就抵达了位于洪山镇的西游记主题公园。
妈说,这样不紧不慢的安排,她是放心的。生活不都是这样吗,你只有感觉累到无力支撑的时候,才会让自己停下来。母亲的话里,藏着对我把自己弄得太过忙碌的责怪。
我们游玩的第一站,是首次开通的高空玻璃栈道。母亲天生恐高,我和两个孩子再三鼓动她一起尝试,终是被她断然拒绝。
对于不同地方的高空玻璃栈道,我和孩子们早已走过不下五次。所以,早已摆脱了环顾四周和俯视下方的各种恐惧。
无知者无畏。两个女儿遥遥领先,还冲着地面上的奶奶表演各种舞蹈动作。倒是我,为了全方位报道玻璃栈道的惊险刺激,不得不趔趄着身子,拍摄出各个角度的最佳效果。
玻璃桥下,母亲一个劲儿嚷嚷着,让我们注意安全。炙热的太阳底下,我看见母亲过分担惊受怕的样子,眼睛里忽然一阵酸楚。
放下,是一件多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玻璃栈道上,我原本可以带领孩子们践行一次纯粹的畅玩。可是,自从做了自媒体后,我早已弄丢了许多纯粹的东西。
这些年来,我带着两个孩子去过很多陌生的地方,表面上是旅行,实质上,我跟她们不过是自顾自的忙碌。遗憾的是,这一次,却让很少出来的母亲发现了我们的日常。
原以为一切都会很平淡。我继续张罗我的动态更新,两个女儿也继续他们无人照看的游玩。大家一起穿越鬼屋、逛西域风情街;游泳、冲浪,泡温泉......跟以往不一样的是,母亲跟着,一路上唠唠叨叨,反复数落我对两孩子的忽视,这让我既难堪又无奈。
2
临近黄昏,从景区出来,好容易步行回到住处。客栈老板娘年龄跟我母亲差不多,说话热情,服务也很周到。她坚决不让我们动手,亲自从后备箱里把我们的大小行李搬到楼上。她还说,明天一早帮我们把换下的衣服洗了晒晒,我和母亲异口同声地推辞着,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感动。
感受着这个陌生之地的温暖,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可以和陌生的人们友好相处,从来都是把自己最谦让、最温柔的一面,传递给擦肩而过的他们,却总是把难容忍和不耐烦的一面,留给自己的家人?想起这个问题,我很想找到答案。
或许,在这个离家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我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晚饭前,一场骤雨倾盆而降,不过很快就停了。倚窗远眺,雨雾还缠绕在山间,略带凉意的暮色渐渐笼罩整个山寨,四周的一座座楼宇也悄悄地亮起了灯火。很久没有看到这缥缈山野间盛开的点点星光,这让我和孩子们都很兴奋。母亲有早睡的习惯,自然不会跟我们一起“夜游”,我带着俩女儿从东头一直逛到西头,间或也撸串、捉萤火虫,当然也没有忘记更新我的报道动态。
疯玩够了,回客栈。安顿好孩子们睡下,打开电脑,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客栈养的猫睡了一天,懒洋洋地梳理着自己的毛发。这只黄白相间的猫不再像白天那样趴着,双眼却仍然眯缝着,似乎继续享受半梦半醒间的酣畅。
确切说来,这些年我的睡眠一直都很差,夜深人静却全无睡意的时候,要么就拼命的抱着电脑爬格子,要么就干脆跑出去溜达,独自一人撸串、喝啤酒,甚至单枪匹马去唱K。
窗外的寨子,依旧灯火通明。客栈右侧即是“风雨桥”。顺着桥面往里走,便是热闹非凡的酒吧街。我在想,是应该到风雨桥上思考一番,还是朝前走一段,钻进酒吧,再不羁一次。反正母亲和孩子们早已睡熟,最终我的脚步选择了后者。因为,我知道在自己的灵魂深处,不管如何压制、如何粉饰,我始终都是一个狂野的孩子。
长相痞痞的酒吧老板冲我说:“如果你是个美女,晚上九点之前来,可以享受全场免费”。我居然还思索了一番。
他的废话,让人感觉好笑。
跟在几个服务生后面,小鹿乱撞地爬上阁楼。比我想象得还要花哨些,他们带我走进了一个色彩缤纷的荒诞世界。对!是荒诞的世界。这种荒诞和不羁是我喜欢的。动感的音乐,幽暗、旋转的光线,足以令人忘记所有,也足以让人记起所有。
在陌生的地方,有酒,有歌,有故事,还怕什么不敢放声大哭?谁认识谁?谁又信赖谁?
这样的深夜里,买醉的人们,心里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故事?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
特意选了一张离舞台最近的台子,要了一杯度数高点的果酒。老板说,帅哥,一会儿如果有人来,你要让位哦。我瞥了他一眼,我敢保证,那眼神比他痞一百倍。
我说,好。
咕嘟,一杯酒下肚。
吉他,贝斯,鼓手,还有聚光灯,顷刻爆裂开来。耳边响起的,是刘若英的歌。确实,除了王菲,刘若英是我喜欢的女歌手。令人惊异的是,眼前正在哼唱的人,竟是一位喉咙仿佛抽了一辈子烟的吉他手:“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
这是一首情歌,我却听到了亲情。在吉他手的歌声里,我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一帧一帧的画面,在袅袅的雾气里盘旋着,牵引出我眼底奔涌的泪水。在父亲去世的这大半年里,似乎每一首歌都被灌进了绵绵的回忆,“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一曲又一曲,一杯又一杯。在这个绚烂的夜晚,陌生酒吧里的橘色灯光,跟一望无垠的星际一样,在我闪动的泪光中,流浪成不能回归的旅人。
酒精是世界上最懂人心的东西。它可以引领着你像18岁那样,那样疯狂,那样天地都不怕。
吉他手勾着食指,跟我打招呼。犹豫好久,我终于鼓起勇气,上台继续唱了这首《后来》。
我凑近吉他手,在他耳边说:我声音能低到尘埃里哦!
他老炮儿风的冲我大嚷:没问题!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我注视着眼前的吉他手。或许,他真有一段老炮儿的经历呢。
快要结束时,他说,副歌部分你再来一次!我跟他相视一笑,突然感觉这样的人生真美。
离开酒吧,微醺。夜风吹过,一点儿都不闷热,寨子东方似乎亮起了鱼肚白。
打开手机,凌晨四点半。
3
我喜欢每天清晨拉开窗帘,看到的满眼都是翠绿。所以这次出来,特地选择了建在半山腰的客栈风景楼。
酒劲正浓,我到底走错了路。背道而驰的结局,要么愈发糟糕,要么忽而惊喜。还好,被人提醒并折返的一路上,我遇见了一点都不凶大狗阿黑,为我指路的烧烤大哥,当然还有未曾见过的新鲜风景。
好多人都说,山水湖北最好的风景是清晨辽远的群山。庆幸的是,这次迷路,却让我在一家名叫莫愁客栈的天台上遇见了山头最美的朝阳。起初,寨子四周的橘色灯星渐渐隐退,而后,暖洋洋的朝霞环绕着梯田,又包裹着苏醒的山林。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的熊猫眼,母亲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清晨碰见母亲第一眼,有关头天晚上有没有睡好这件事,我都能用一句“早起散步”而搪塞过去。
三年前,我开始做自媒体。说白了,在自媒体行业红利期的那些年,谁不是起早贪黑全世界的跑?我先后去过杭州、上海、南京;去过河北、陕西;住过武汉、郑州。我见过很多不同的人,也看过很多稀奇的风景。
那时候,父亲还健在,我一忙起来,有时长达三四个月不去父母家一趟。隔着电话,母亲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又跑哪儿去了,跟孩子打电话了吗?”很多时候,跟妻子打电话,我都是夜晚开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轻描淡写聊几句,就挂断了。
2016年冬天,从武汉回去的路上,凌晨三点行至孝感服务区外20公里的地方,车子突然失控,一头扎在应急车道的护栏上,前轮胎当场爆裂。
人在旅途最害怕什么?抛锚、爆胎,无人相助……
平生最可怕的事儿,似乎一瞬间都被我遇到了。
漆黑的高速公路上,夜风越刮越烈,偶尔有车辆通过,呼啸而过的,是决然,更是冷漠。
从后备箱里取出备用胎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到底该怎样操作千斤顶,又该如何把一个个螺丝钉拆卸掉,然后再安装好?
我天生机械感都很差,尤其是在这种突发事故中,对于林林总总的操作维修,更是一筹莫展。
蜷缩在后排座椅上,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原本可以像很多人一样,过相对安逸的生活,可以不这么拼命的“跑路”,可以平淡地吃饭、睡觉,可以正常地陪伴妻儿老小……
可是,现在呢?是理想吗?我的理想是什么!谁来告诉我?
恐惧和绝望,连同着飘荡在夜空中的诅咒,逐个向我袭来。无奈之下,我只好拨通了高速公路救援电话,高昂的救助费用,使得那次“跑路”入不敷出。
事后,粗略算了一笔账,除去额外的总花销,足足赔掉了2000元。
终于熬到了天亮。早晨七点钟,在服务区的修理厂,母亲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一夜都没回来。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随口一句“跟朋友在一起”。我挂掉电话,跑进隔壁卫生间,又是稀里哗啦的一场痛哭。
这些年来,我无数次躲在母亲身后,一次次对她说谎,说自己睡得很好,过得很潇洒。实质上,母亲没有一次是相信的。尤其是在父亲走后,这个家成了我跟她共同依靠的港湾,我们就是这座港湾上彼此的灯塔。我在黑暗中航行,母亲也在黑暗中盼我归来。
在“大美湖北”报道团里,我是唯一一个推介湖北旅游的河南人。就像母亲说的那样,你一个外地人,这么拼,到底图个啥?更像橘子大哥说的那样,就算你写一辈子旅游文案,湖北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未来吗?
一则文案,抑或可以招揽无数批次的游客,你所创造的价值,跟你所获取的酬劳,两者加在一起,不过是一场笑话。
确实!在仰望理想的这么多年里,我弄丢的,不只是一笔又一笔的账目。更可怕的是,我把当初那个曾平视理想的自己拆卸得七零八碎,浑身上下都难以复原。
肖十三前天还对我开玩笑说,让我永远跟他文案,他可以养我一辈子。
肖十三说的当然是屁话。
与其不死不活的忙碌奔波,不如早点撒手。少给我谈“没有白费的努力,更没有碰巧的成功”。
没错!苦逼的现实里,即便喝一百碗鸡汤,老天也不会轻易给你想要的样子。
每天清晨,被孩子们叫醒。洗漱、更衣,然后吃饭、上班、睡觉。这样的生活,谁不想拥有?
其实,一旦放过自己,生活果真舒服多了。
4
在陌生的环境里,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清晨有人给你端来的早餐。客栈老板娘邀请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吃早饭,盛情难却,孩子们雀跃着把各自碗里的小米稀饭吃了个精光。
母亲说,这样的早饭最朴实,吃起来也最暖胃。
吃罢早饭,母亲跟客栈老板娘和老奶奶拉起家常。我也在她们亲切的交谈中,寻到了馨香的人间味道。
安详的寨子,漫长的时光。
慵懒的猫咪安静地陪伴着老奶奶。老板娘说,这是一只忠诚的猫,它是在代替儿子,陪伴着自己的母亲。
这是一家有故事的客栈,悠远、深长,又氤氲着温柔的等待。
我听着老奶奶最想说给她儿子的话,终于找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老奶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儿媳管理着这家客栈,小儿子当年为了自己的梦想,远在北京闯事业,前几年公司倒闭,赔了全部家产,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老奶奶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守着窗台,望着寨子远方。他说,那是小儿子离开的方向。
老奶奶手指着隔墙的院落对母亲说:“他本来可以守着那个院子过的,早些年游客少,生意难做,他放弃得太早,我就是骂了他几句……”
“心比天高啊……”我自然能听懂老奶奶的话,心里一阵疼痛。
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纵使身在天涯,相隔万里,总有一个叫母亲的人,她日日夜夜都为你牵挂,盼你回家。
陌生的你,你该知道的。你与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仇恨,你跟她最初本是一体,你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游荡在外,放慢自己追逐理想的脚步吧!
你若有空,常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