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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的消息(散文)

(2011-08-21 12:5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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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博特荐作品

分类: 散文

 

村庄里的消息

文/谢旭国

 

朋友

 

    朋友离去草地已经很久/他带着他的瓢,去了大海/他要在大海里盗取海水/远方的火焰正把守海水/他带着他的伤/他要在火焰中盗取海水/天暗下来,朋友要一生才能回来

    ——东荡子《朋友》

 

    彪子是我村里的朋友。自小与我形影不离,可以说他是我的影子,也可以说我是他的影子。一起逃学,一起掏鸟蛋;或者,一起挨揍。

    在那个年月,我们经常承受肉体的疼痛,但很少遭遇心灵的苦楚。

    也许,是因为幼年的心中有一幢憧憬未来的海市蜃楼。

    现在,我家的老屋原因废弃而坍塌。遍及的蒿草蓬勃生长着童年种植的梦想;堆积的瓦砾下深深埋藏着年少的故事。老屋还健在的时候,南厅堂宽绰,却因背临高墙,显得阴森。用手电可以照射到里弄的屋顶上废弃着不少线装书,或是,哪位先人遗世的宝典?我撺掇彪子上去。彪子不喜欢书,但不忍我失望,就把屉斗凳子摞在一张方桌上,然后瞪眼看我。我再三保证说扶好,他就小心往上爬。临近,心喜,我的手就松了一口气。草台子似的脚梯稀里哗啦散落,彪子像最后一枚多米诺骨牌从空中仰倒。汗衫撕裂,背上的伤口浸出猩红的血珠,随着肌肉的抽搐,张着惊恐的“嘴”。

    那天阳光明亮,村庄里空荡荡的,只有彪子坐在门洞的青石上哀伤地哭着。彪子比我大一岁,个子高,一直以力量的象征在我心中存在。以前就是挨揍,他也不哭的,现在却因我的背诺,疼痛出声来。看着彪子,我满腹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还在念书;而彪子,扛起犁耙蔫蔫跟在骡子屁股后,像一只套上羁绊的骡驹。

    再后来,家庭变故,我不得不与母亲离开老屋,住到了邻村外婆家。

    一次回村看彪子,他嘴角乌青,说是前几天骡子踢的。我很想知道他疼不疼。可他没有说,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这是个木讷的家伙,很少说自己的内心感受。那时候,我也把奔突的心情按捺在心里。我俩赤身躺在村外的桐树园里,彪子在地上捡起一片干树叶,用手揉碎,从裤兜里抽出一张两指宽的纸条,娴熟地卷起一个喇叭筒,嘴角哆嗦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把塞到我的嘴里。烟味辛辣,呛的我难受,眼睛瞬时流出泪来。阳光从桐树叶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天空云起云涌,我猜不出明天是否有雨。可就在那刻,我蓦地发现:我们的童年和童年的快乐被现实的命运冲刷殆尽。

    十八岁,我穿上了军装,临走前晚上大伙聚在我家喝酒。彪子黝黑着脸,坐在墙角,一杯一杯地灌。第一次看到他喝酒那么凶。到了部队,母亲来信说,那晚,彪子在巷子里抱着电线杆子放声大哭,狼嚎一般,比当夜呼呼的北风还烈。

    后来,我也喝起酒来。酒喝多了也无助地哭。哭那些朝思梦想的亲人。

    十年,二十年,时间比梦还要短暂。再也没有听说彪子哭过,到是从村里听到他的一些风流韵事,以及深夜酒后敲别人家的门。我回村后,彪子就拽我喝酒,就是在麻将桌上,也急三慌四地挑散摊子,然后吆喝几个人,找个平车,拉来四五捆啤酒。酒这东西,很容易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或者是一个人想借酒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喝酒时,彪子特别爱听我说天南海北的消息。世界变化、今古奇闻、历史地理、人生哲学,彪子都听得津津有味。一次,我给他讲汉代民歌《上邪》的故事: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远古流传的爱情,彪子听得热泪盈眶。这时候,他会把一大杯啤酒仰头灌下,打着嗝,满脸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没有想到——彪子粗糙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深情的内心。

    知道我闲暇写些文字,彪子在酒桌上央求我给他写个东西。他说他这几十年的人生就是一部大书,十万字都难说完。我逗他:你呀,四个字足够了。他焦急地问:哪四个字?

    借着酒劲,我说:吃喝嫖赌!彪子低下头,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憋得赤红。

    说完,我马上后悔。人生在世,有缘相聚的人们,来世永无相见。所谓轮回一说,只是惜生命苦短、叹隔河两望而衍生的希翼和托词。可就在能够真实相聚的今天,我的唇舌剑戟般地刺伤了我的朋友。即便所说事实,也不该搓磨那颗本真善良的心。欲求本能,尤其当财富和经济单向度地引领主流话语,亢奋的欲望成为名利的合谋,焦躁和贪婪引发无度的挥霍和纵情的时候,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的清白和彻底的高尚?

    彪子好久没有和我联系,电话时常关机。

    一天晚上,我懒散地靠在床上看书,听由暗夜在我的窗外孤独地游走。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流嘶嘶传着颠三倒四的粗话,冒着很浓烈的酒气。彪子的声音。他说,这一段去外面打工了。整天在毒日头下累得贼死,还得看老板的脸色。可干了几个月活就是拿不上工钱。他们几个不忿,合伙卖了工地上的几根钢筋。事情败露后,警察说要判刑。铐在暖气管上,当时胆小的就吓哭了。我说你哭了吗?他苦笑着说,哭,哭警察就放你?

    我说最后咋处理的?彪子说,其他人找关系都出去了。剩下他一个人,罚了三千块钱才了事。我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现在又喝上了?有烦心事,别喝酒。这是我的亲身体验:或许喝酒可以暂时忘却生活的围困,然而酒后铁一样的现实,会使难过更难过。谁又能让蒲公英漂泊的伞翼上真实地绽放出牡丹?酒也不能。

    ……

    话筒里传来玻璃杯刺耳的碎裂声。彪子哭喊着:没有文化,我认了。就想靠力气挣两个钱,咋就这么难!兄弟,你说这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人,结果为什么就不一样呢?

    我顾左右而言它:彪子,以后别喝酒了,四十岁的人了,就不能改改!说这些,我是在回避。回避升斗小民无法回避的现实:人类充其量只是大自然一时冲动的结果,可为什么有的人就拥有至尊的特权?

    彪子突然笑了:我是着急啊,父母年龄老了,孩子也大了。可我这个命啊,咋就是野地上的一根狗尾巴草,磨坊里一头蒙眼的驴呢?没办法啊!

    忧伤顿时在我心中坟起:我的朋友啊!

    彪子声音越来越低,我想,他要睡去了。

    最后,彪子叮嘱我过年早些回来,他想和我喝酒,听我说话,还想和我说说给他写小说的事情。

    抽空我回村里看彪子。没有能见到。据说,又转往南方某个城市打工去了。

    彪子,春节已近,村里的崽娃已燃放起早春“噼啪”的消息,而你,几时回来?

 

有一年,在村子里

 

    有一年在村子里,/有一种声音,比平时的声音响亮,/有一个消息,比当年的两次收成还重要。/每张桌子上的血缘都可以延伸,/向大地也向内心。/一个家收集起来的脸,/非常快乐。那怕非常悲伤,/也甘愿为这一刻的疲乏付出全部的声响……

    ——戴新伟《有一年,在村子里》

 

    寒风吹过,路上的薄雪沸沸扬扬,在静谧的时空中飞旋着清丽的吟唱。薄雪是早春的灵魂,纯洁透明,把门后一幅虬枝红梅壁画,映衬得格外忧郁而美丽。

    门敞开着,竖耳倾听着春天的消息。三姨在家,不知道我与母亲来看望她,正手忙脚乱地蒸馒头。三姨的名字叫梅,性格柔弱而坚强,幼时得了小儿麻痹,至今,左腿还跛着。虽然她在姐妹中长得最美,可命,苦。我的外公已然仙逝,当年给三姨起名“梅”的本意,已经无从得知。可是,梅花作为一种风骨的自然存在,其中雪上加霜的凄苦,那种“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的境地,是否就是有关三姨的神谕、命运的谶语?外婆怜惜她的三姑娘,时常抹着眼睛说,我恓惶的憨小春(三姨的小名)啊!

    三姨夫是司机,常年出车在外,老实勤苦,他带出的徒弟都成了腰缠万贯的车老板,可他泼命挣的辛苦钱却不够偿还因车祸造成的债务。为了偿还债务,俩口子很少借私人钱,几乎全部借高利贷。利滚利的,掠夺了三姨近乎一生的气力。他们文化不高,还特别相信人。有一年庄稼收成好,还了两万元高利贷,一时高兴,忘了抽借条。久日,法院带着借条来催款。三姨欲哭,三姨夫无泪,只好本息又还了两万多。这是命,三姨这样说。连天晌午躲在土地的沟坎里默默流一通眼泪,便跛着腿拐进她三百米长的庄稼地。严寒酷暑,披星戴月,三姨总是一个人侍弄着庄稼,种植着希望。但只要丰收,那怕收入全部还了高利贷,她美丽的大眼睛也会流露出一缕笑意。

    她说:做人要有脸面,账,一定要还的;活着,一定不要欠别人什么。穷也要穷的坦坦然然。可是,人生在世,亲情债、人情债、感情债、金钱债、生债死债债债相叠,三角方圆,穷其一生,何时还完?

    有一笔债,在三姨心中,永远无法还完。十七年前,二舅在一个暮色中上了三姨夫的挂车。几天后,人们在村庄几十公里外找到三姨夫,他满脸泪水地抱着二舅冰凉的身体。崭新的车头撞得骨裂塌陷,就像二舅年轻的面孔。遗留下一双幼小的儿女还不知道爸爸“死了”的真正含义,还热情的招呼小伙伴去他们家里吃大锅菜。可是,那一年,三姨见人就哭;那一年,三姨见到她的姊妹八个就下跪;那一年,三姨的腿疼,卧坐在床上……

    以后,三姨就多了两个时常牵挂的儿女,多了几亩需要招呼的田地。三姨自觉做了一个天大的错事,欠了一笔无法偿还的债。每每姊妹几个聚在一起,想起他们的二弟(二哥)流泪的时候,三姨就会失魂落魄地飘到坟地,抱着二舅的坟堆,撕心裂肺地哭。

    我的三姨啊……

    一次喝完酒,我在集市上见到三姨,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在气宇轩昂的人群中一跛一跛地独行。姨说她不吃饭,回家就是现成的。我把她拽到就近的饺子摊,给她要了一碗大肉饺子。三姨笑着对我说,平常吃不上,今天享上我娃的福了。我看着三姨心疼,或是喝酒的缘故,我絮絮叨叨历数三姨的艰难。说着说着,我流泪了。三姨低着头,泪珠叮叮咚咚掉进海碗里。

    三姨流着泪说:别看姨是跛跛腿,可姨走的堂堂正正!我的心针锥一般,抱着三姨大哭。当时没有顾及集市周围是否有人看我们,我不在乎。在生理和生活范畴中,三姨是人群中的弱势,可她用辛勤的劳作和超常的忍耐,活着做人的尊严,向往着幸福的生活!

    ……

    见到我们,三姨很是高兴。母亲帮三姨搭上蒸锅,我们就一起说起话。三姨说,贷款快还完了,自己高血压好些了,给孩子在县城房子也买了,去年如果不把老化的苹果树拔了就好了,要不今年赶上苹果价高,现在就翻身了。三姨心疼地笑着。

    母亲说,山不转水转哩,别把黄河看成一条线。

    我也相信。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中说:因为物质的存在,时空是弯曲的。只要心诚心善辛勤劳动,永不放弃对真善美的追求,人世间,就没有不变的祸福。

    三姨说,现在家里慢慢都好了。就是红霞两口子光景不行,让人操心。至今俩人还在外地打工,过年也不能回来,留下泥娃看着可怜啊!

    红霞是三姨的大女儿,幼时发高烧得了脑膜炎。虽说如今智力依旧不高,可继承了父母的勤劳和本分。结婚后迫于生计,与丈夫去了天津一个铸铁厂打工去了。翻砂、铸造、搬运,苦累一些,可一日三餐厂里免费,俩人每月还能拿到三千多元。小两口能够在一起,这样的生活表妹已经感到知足。他们就是想自己的孩子。每次表妹打电话,问起泥娃,泥娃接上电话,只是专注地听,就是不说一句话。泥娃的大名叫东泥,出生前表妹上厕所,却紧赶紧地把他掉在泥窝里。而三姨,更愿疼爱地叫孙子泥娃:泥娃,泥娃!

    三姨忧心忡忡地说,这娃现在和瓷疙瘩一样,小时候不这样啊,伶牙俐齿像吃了鸡舌头。

    泥娃就在我们旁边趴在炕上写作业,书本摊了一大片。他咬着铅笔头,支楞着耳朵,一个字不写,时不时大黑眼珠子悄悄朝我们看几眼。

    听到我们说他,泥娃就在我们怀里来回钻。三姨让他叫我“舅舅”,泥娃不说话,只眨眼看着我。一会感到无聊,就从门外端来一盆冰块,倒在地板上。三姨着急了:泥娃,出去耍去!

    一小会,门又开了,泥娃又钻了进来。双手沾满泥巴,拿着一块磁铁,顺手把手上的泥抹在床单上,冲我一笑,脸上两个酒窝,斟满了恶作剧的甜酒。三姨笑着拍了他一巴掌:滚出去!泥娃一声不吭,抱头就跑,像一只浑圆的土豆。

    户外寒风冷冽。一小会,泥娃掀开门帘,在门缝中窥探,小脸冻得通红。

    孩子肯定是聪明的,可为什么不爱说话呢?我拿来泥娃的作业本,字写的很工整,纸上挂满了红色的对勾。我心里充溢着欣慰和好奇。在泥娃的课本里翻出一张四线方格的纸片,背面用铅笔工工整整写着“下周放假时间!单周五(12月10日)下午3:00;1300114115”。“放假”两个字和电话号码是用黄色彩笔写的,字体较大,充满了孩童的腼腆和憧憬,像从心里飞出的蝴蝶。

    1300114115,这是表妹的电话号码,妈妈不在的时候,陪伴着泥娃。或是因为与妈妈久别而在泥娃的心里横亘了一堵厚厚的墙,可他懂得美、知道爱。不说话,只是心灵的暂时失语,也往往是思念最深情的表达。就像,这组扑扇飞入我眼帘中,解密爱的数码。


    作者系山西青年作家,武汉新作家创编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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