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北京《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宣言》,发出了“自尊、自强、自立、自爱”倡议,希望全球女性行动起来,早日摆脱自轻、软弱、依附与屈从地位,走上自觉把握自己命运的康庄大道。然而,从我们近几年来对女大学生的调查来看,即便是在接受着大学教育的中国女性之中,真正能做到“四自”的人并不多,更不要说那些尚未或从未接受大学教育的广大中国妇女了。事实上,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现代女性的,但许多人,可以说是大部分中国女性还做不到。为什么?
原因多多,既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还是从我们近年来对女大学生的调查来看,其中一个较为重要却常常被忽视的原因就在于我们的自我认知水平较低,从而导致与“四自”背道而驰的现象普遍存在。通过调查我们感到,提高当代女大学生“自我认知”水平已成为一个亟待重视的问题。
“四自”的关键在于“自觉”,自觉的前提无疑是“自知”。一个对自己汽车内部构件及性能皆缺乏了解的人,是当不了一个好司机的。同样的道理,一个对自己的身体、家庭、文化背景都缺乏深人格入了解的女性,又怎么能恰到好处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呢?但从我们近几年来的调查来看,能把自己从小到大,从身体到家庭再到社会背景梳理、表述清楚的女生真可谓绝无仅有。我们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大都沿袭着灌输的老路子,学生们特别是女生,从小就已经习惯了被动地接受知识、观念,而不是主动地发现自我、发现潜能。以对自己身体的了解为例。我们发现,大多数女生没有掌握关于自己身体的构成及特性的一些基本常识,更不要说主动了解自己不同年龄段身体发育状况及采取积极应对措施。这突出表现在她们面对月经初潮时的被动与尴尬上。当我们让她们回忆自己
“作为女孩儿的最初性别感受”时,她们中的大多数不约而同地写下了月经初潮时的感受:小学六年级第一次月经把我吓坏了,不知所措,又很难受,从此我从心里非常讨厌这件事。
看到几个女生可以不上体育课,我还挺羡慕她们的,轮到我也不能上课时,我觉得非常难为情。姥姥告诉我不用害怕,是女人都得这样儿,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一定要背着人。母亲把卫生巾塞给我,告诉我怎么用,便忙自己的事去了,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反正女人都要这样,害怕一下,难受一阵,也就过去了……
事情虽然“过去了”,问题却留下了。而且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由于从小就缺乏对自己身体的基本认知和正确把握,日积月累,形成了各种混沌、盲目甚至错误的性别观念,在女孩子们的恋爱季节,这些问题逐步暴露出来。比如,有的女孩一直以悲观的、受难的态度对待自己与异性的关系,每当她们在与异性的交往中出现问题时,她们往往认为自己是“倒霉的”一方,是“受难的”一方,从而也就把自己置于“无辜的”
或“命该如此”的角色定位之中。于是,她们一方面忍受着本不该完全由她们承受的痛苦,一方面却把责任完全推卸给对方甚至所谓的“命运”。
他追我追得厉害,我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恋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看到别的女生谈恋爱,我真的很羡慕她们。现在我也有了恋爱经历,可一点儿也不羡慕自己。上高中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我谈恋爱,其实我那时根本不知恋爱为何物。现在大三了,父母又开始催着我找男朋友,好像过这村儿没这店儿似的,人非要恋爱不可么?别人都有男朋友了,尤其在“非典”时期,我想我是不是也该找个男朋友了,反正早晚都得解决这个问题。就像她们当初没有主动了解自己身体上的必然变化,而错误地认为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诸如月经初潮等一切女人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一样,在一定程度上,她们也把异性当成“月经”接受下来。但这一次不同了,她们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客体,所以,她们往往表现得更加“不知所措”,更加“难为情”,更要“背着人”,也更多地采取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和“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儿算哪儿”的,被她们普遍接受的“顺其自然”方式。而另一些女孩,则采取了看似积极主动,实则盲目乐观,甚至
“想当然”的方式来对待两性关系。在与异性的交往中,她们就像一只分不清狗和狼的家养小鹿,一旦爱上一个异性,便“全身心投入”,大有“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意味。她们非常地“自信”,以为自己不仅能“把握住自己的情感”,甚至可以“左右爱情的小船,让它按照我的意愿行驶”。于是,一方面她们大胆地尝试一切,一方面又大方地不计利害,甚至不惜以身体、人格、自尊为代价。我既然爱他,就要为他付出一切。身体算什么?
一付臭皮囊而已。爱情才是我的最爱。就像她们在月经前或月经中狂吃冰棍一样,她们在恋爱时也就任性地放纵自己,很少考虑自己身体是否真正需要,是否承受得了,会给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后果。我们以前过多地侧重于对她们进行道德、品格教育,却忽视了
“关于我们的身体”一类的常识普及,实际上导致了她们对包括自己的身体在内的许多基本常识缺乏自我认知,这已经成为目前女大学生性别教育中的一个亟待重视的大问题。那么,“自知”的前提又是什么呢?是“常识”的普及和“自我认知”意识的强化。就像一个好司机必须首先要有了解他的汽车内部构件的愿望并真正熟悉它们的性能一样,我们有必要在女大学生中普及包括“我们的身体”在内的许多基本常识,并使她们对自己从身体到家庭到社会文化背景都有一个基本的了解和把握。
差不多80年前,周作人就指出在当时(20世纪20年代)妇女运动中存在的普遍缺乏基本常识的问题。妇女运动在中国总算萌芽了,但在这样糊里糊涂,没有常识的人们中间,我觉得这个运动是不容易开花,更不必说结实了。妇女运动是怎样发生的呢?大家都知道,因为女子有了为人或为女人的两重自觉,所以才有这个解放的运动。中国却是怎样?大家都做着人,却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或者自以为是“万物之灵”的人,却忘记了自己仍是一个生物。在这样的社会里,决不会发生真的自己解放运动的:我相信必须个人对于自己有了一种了解,才能立定主意去追求正当的人的生活,希腊哲人达勒斯的格言“知道你自己”,可以说是最好的教训。(《妇女运动与常识》)98女性从困惑走向成功这些文字,我们在十多年前就读过了,但到今天才开始真正了解它对于我们女性的重要意义。我们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可用来说明身体是我们成为我们自己的“本钱”。试想一个对自己的“本钱”都不了解,也不重视,因而也就无法正确对待的人,又怎么可能发现我们女性内在的潜能,动态把握我们的性别边界,实现我们“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人生理想呢?
然而,最简单的功课常常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功课,却也是最基础、最基本的功课。基础打不好,高楼结实不了,而且必然会越高越危险。造成女大学生这种“自我认知”意识淡薄,“自我认知”程度低下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我们的调查来看,主要有以来几个方面。首先,尽管现代家庭教育参差不齐、良莠俱存,从总体上看,普遍缺乏对女大学生们早期自我认知观念的培养,使她们从小就没有形成“知道你自己”的思维习惯。我们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家庭教育在全部社会教育中仍然占有重要地位。家庭教育打下的基础,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决定了我们学校教育的基本格局。虽然我们不是悲观主义论者,但也不对在短期内改变女大学生“自我认知”状况抱乐观态度,那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比我们改良动物的品种要漫长得多。因为我们人类除了生物基因之外,还有文化基因,而文化基因的变革,从来都是漫长、曲折与复杂的。其次,现代教育的条块分割、知识专业化,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女大学生知识结构的零乱,特别是对于学习人文学科的女大学生而言,更加缺乏关于“人”和关于“女人”的知识结构的整合。于是导致了一方面她们不乏现代观念、现代理念,另一方面却又在许多关于“人”、关于“女人”等最基本问题上出现幼稚、偏激甚至错误的想法和行为的现象。我们常说“知己知彼”,但学历史的女生连自己的历史都复述不清,搞现代女作家作品分析的女生连自己的人格内心世界都一塌糊涂,又怎么能把握历史,分析人家的作品呢?
这不是“旁观者清”能开脱得了的,便是做一个旁观者,也当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旁观者。再次,在我们大力提倡“自尊、自强、自立、自爱”观念的今天,别说女大学生们缺乏自我认知意识,便是许多女教师们的自我认知状况也有待调查和梳理。我们在和女大学生们一起探讨“自我认知”的种种问题时,其实也走过了一个反思自己的历程,并通过对她们的调查,发现了我们自身存在的许多问题。比如我们自身的知识结构就很成问题,我们对“了解你自己”尽管在理念上有了一定的自觉,但仍然没有养成自觉的习惯,而习惯的养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需要我们一直注意提醒自己的,稍有忽视,便又回到老路上去了。最后,欲速则不达,好心未必能办好事。过去我们习惯了将自认为好的知识、观念、理论都强加给学生,以为她们一旦学到了这些东西,就会少走弯路,并且自觉不自觉地以这些“好的”知识、观念、理论作为我们判定学生好坏的标准。以此来灌输知识尚可,以此来提高她们的“自我认知”水平则大有问题。自我认知说到底是她们自己实践的过程,与其说是培养她们的“自我认知”能力,不如说是帮助她们自己开掘“自我认知”潜能。而对女大学生们来说,不仅“自我认知”之路是因人而异的,而且,“自我认知”能力也是不尽相同的。至于她们“自我认知”的机缘与动态过程更是千差万别,错综复杂,有时必须要把一种感觉体验到了极致,她们才能痛定思痛,从切身感受到的教训中,摸索出一套适合自己的“自我认知”方法来。成长是需要过程的,“自我认知”本来就是一种终生的习惯,既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包办代替。
太原心理咨询师认为:当前女大学生自我认知水平低下,其实不仅是她们自己的问题,更是涉及到家庭早期教育、现代学校教育结构、教师个人素质以及动态教育理念等诸多领域的大问题。在此我们仅仅是把问题提出来,并做了一点简单的分析,至于这些问题如何处理,则在很大程度上是大家一起行动起来共同探讨与实践的事,不在本文探讨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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