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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台南高铁站,四周一片空旷,放眼望去,唯见蓝天、芳草、绿树。仿佛火车径直驶进了自然公园。
台南,果然是绿色的。我风马牛不相关地联想到这个城市的政治色彩。
漫无目的地踏上高铁公司空荡荡的免费大巴,一路坐到终点站。下车,眼前竟然就是安平港。这里是台南的文明发祥地,也是台湾的文明发祥地。事先并没有做攻略,跟着感觉走,真好!
昔日台湾最繁忙的商业码头,如今只是一个悠闲的渔港。岸边有渔船在栖息,有游人在垂钓,宽阔的港湾,水平如镜。
港湾的南侧,有一个讲述台南历史的公园。沿着堤坝,可以从“安平”,一直漫步到“民国”。台南看民国,视线很微妙。镶嵌在草坪上的石碑,刻着一段绿色的文字,字里行间,没有“光复”的喜悦、也没有“解放”的讴歌,相反,对政治重心向台北倾斜,对贸易港口向高雄转移,流露出淡淡的失落。
港湾的北侧,便是台南最负盛名的观光胜地---安平古堡。周边是台湾最早的汉人部落,残留着台湾最古老的街坊。如今,这里聚集着成百上千的小摊贩,游人如织,好像天天都在开庙会。
今天的安平古堡,名字源自郑成功,建筑来自日本人的海关宿舍,原址上17世纪荷兰人兴建的热兰遮城,早已毁坏殆尽,只留下一段沧桑的红砖残壁。
这段残壁有300多年的历史,在台湾算是一等的古迹。红墙上古榕树盘根错节,令人想象这座梦幻古堡辉煌的昨天。
园内的展示,对郑成功收复台湾的血战经历,渲染不多;对最后的议和结局,却津津乐道。热兰遮城堡,最后是通过两军谈判和平收复的。这段史实,我全然不知。因为,过去,我们的历史教育鄙视妥协。展厅的墙上贴着双方议和的条约,开宗明义第一条:“双方都要把所造成的一切仇恨遗忘”。在民族主义悄然高涨的今天,看郑大将军与殖民者一笑泯恩仇,不禁肃然起敬。
如果说,大陆的历史叙述,总是贯穿着过于鲜明的价值判断,那么,台湾的历史叙述,尤其在台南,则充满模糊、混乱和矛盾。
就在旁边的展厅,挂着一幅巨幅油画,描绘一荷兰牧师,不惜牺牲全家老小的性命,拒绝为明军斡旋诱降,还鼓励荷军誓死抵抗。油画的解说词,对牧师的英雄气节赞赏有加。我在油画前彷徨了半天,没明白策展者到底想传递什么信息。
园内还有一座郑成功的石像,底座上粘一块醒目的白板,上书:“郑成功,明熹宗天启四年出生于日本长崎县平户市川内浦”。几位大陆游客惊讶地在一旁交头接耳。这段没头没脑的解说,出现在颇有“亲日嫌疑”的台南,确实容易引起误解。其实,郑不是日本人,老爸福建人,老妈日本人,出生日本,国籍明朝,算是中国籍的混血儿。
对郑大将军的血统,我们不必大惊小怪。德国人当俄国沙皇,俄国人照样崇拜。索契冬运会开幕式展示的伟人群像中,没有列宁,没有斯大林,却有德国女人叶卡捷琳娜。俄国人的胸襟,值得我们学习。
台南的街面上,出租车很少。从安平港到赤坎楼,只能坐公交。台南,出行也绿色。
赤坎楼,300年前,也是一座欧式城堡,叫普罗民遮城,是荷兰殖民者在台南的行政中心。如今,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荷兰风情。城堡被扒了,盖了两栋典型的中国式庙宇,文昌阁和海神庙。
登上文昌阁,向南眺望,清代的古庙随处可见,荷兰的遗迹无处可寻。建筑,确实具有承载文化的强大功能,当荷兰人的建筑被中国的传统建筑取而代之,这个城市似乎也就摆脱了欧洲文化的阴影,彻底笼罩在中国文化的强大气场之下。
文昌阁正厅左侧,放着一座日本人捐赠的铜像,表彰最后一任日据台南市长羽岛又男保护台湾古迹的功绩。据说,此人不顾军方反对,大力修护了孔庙和赤坎楼。
也许,这座现代风格的铜像,放在其他角落,尚且可以理解,堂而皇之地供在古色古香的正厅,让祈愿的学子们对他也感恩戴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反感日本人在旧殖民地的自恋和傲慢,同时,也叹息台南人居然如此不在乎尊严。毕竟,羽岛是外来的统治者,保护古迹,本来是台南人自己当然的权利。
园内,有一座雕塑,叫“郑成功议和图”,颇有名气。有传闻说,这座雕像以前叫“郑成功受降图”,雕塑中的荷兰军官是跪姿,后改成现在的立姿。从“受降”到“议和”,从跪姿到立姿,意在尊重历史,还是淡化冲突,不得而知。
从赤坎楼朝南穿过两个街坊,路过数个香火缭绕的庙宇,来到环通八条放射状马路的街心公园。这里叫汤德章纪念公园,正中央立的却是孙中山的铜像。
汤德章,又是一个中日混血。与郑成功相反,老爸日本人,老妈台湾人。因为汤过继母系,算是台南人。看维基百科,汤也没什么丰功伟绩,日据时代当警察,二二八时期负责治安,因叛乱嫌疑被国民党误杀。枪杀地点,正是这个街心花园。台南的绿营一直企图驱逐孙中山铜像,改立汤的铜像。就在我离开台南一周后的昨天,孙中山的铜像,在台独分子欢呼喧嚣中,轰然倒地。台南的绿,有点猛。
街心公园的南侧,矗立着一座蔚为壮观的西洋建筑,叫台湾文学馆。见过宏伟的美术馆,没见过如此宏伟的文学馆。
文学馆,原本是日据时期台南州厅,是日本统治台湾三分天下的行政中心。日本人也喜欢用建筑表现权力和文化。不过,明治的日本人崇洋,不爱东洋爱西洋。台湾的西洋建筑,大多是东洋人的仿制品。它们身上,没有欧洲的气息,却有浓重的明治风味。相对老蒋在台湾匆匆建造的形象工程之粗糙,日据时代留下的欧式建筑,一如这座文学馆,做工都很精细,造型也颇为严谨。
文学馆详细介绍台湾本土的作家。本人对台湾文学一无所知。年轻时,台湾作家琼瑶、三毛在大陆风靡一时,不知为什么,就是激发不起我的兴趣。唯一拜读过的台湾作品是《丑陋的中国人》。台南有作者柏杨的纪念馆,时间匆忙,只能割爱。
台湾最古老的孔庙,与文学馆隔街相望。天色已黑,孔庙的外院,依然开敞着,有年轻情侣在散步,通向大成殿内院厚重的朱漆大门,已经掩闭。昏暗的灯光下,这组老建筑显得越发古朴深沉。
在这里,郑成功建立了全台最早的高等学府;康熙年间修缮了全台最大的文庙;日据时期,日本人对这里没敢怠慢;到了民国,这里更是被尊为“全台首学”。
在孔庙前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等候开往高铁站的巴士。
与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的台北相比,台南显得有点萧条。我想,台南的绿色,有其历史背景,也有经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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