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36年,同班中学同学相约重聚。
杂沓的老城厢,亲切的老饭店。母校,就在饭店东面不远处。这所文革时因老毛批示风光一时的中学,如今已经关门歇业。曾经用作学校室内操场的礼拜堂,依然寂寞地守候着儿时熟悉的老街;曾经生活在学校周边弄堂里的老同学们,伴随上海的沧桑巨变,早已远远搬离母校。
1977年,是告别母校之年。虽然文革已经落下帷幕,我们却未能逃脱最后一场上山下乡的厄运。荒凉的吴淞口码头,几位好同学为我们赴农场送行。启航的汽笛发出撕裂的长鸣,从此,我与班级大多数同学失去了联络。
整理班级通讯录,方知道,当时全班有一半以上的同学,多数是女生,在学校老师和居委会阿姨的“软硬兼施”之下,不得不告别家人,奔走他乡。幸运地留在城里的同学,也多进了条件恶劣的工厂和技校。
第二年春天,恢复高考让我侥幸逃离农场。坐在驰往崇明南门港的拖拉机上,目送渐渐远去的农场,我只顾为自己庆幸,却没有想到,我的同班同学还要在这片茫茫田野里,苦苦耕耘三年、五年、甚至十年。
这36年,从动乱的文革,到动荡的改革,同学们的命运,始终在国家命运的漩涡中沉浮、挣扎。
务农,顶替返城,务工,下岗,夜校充电,再就业,创业,经商,退休,返聘,……。几乎每个同学的人生,都可以写一篇催人泪下的小说。
可以说,我们这一代人,是文革浩劫的牺牲品,是改革转型的垫脚石。我们走过的坎坷道路,下一代根本无法想象。如果论财富,曲折的人生经历,是我们最值得骄傲的财富。
经历了36个春夏秋冬,昔日青涩的少女、懵懂的少年,如今长成什么样了?站在饭店包房的门口,凭着依稀的记忆,努力辨认久违的老同学。相见的瞬间,彼此都不敢相认,叫出名字的瞬间,少年的记忆就像泛黄的幻灯片,一张一张闪过脑海。
虽然,岁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无情的痕迹,但是,同学们的心态比我预想还要乐观;同学们的容貌,比我预想还要年轻。一些同学,虽然已是爷爷奶奶,依然英俊,依然美丽。我想:这种乐观、这种美丽的背后,是一种生命的坚韧。
老同学们激动地相互握手,拥抱,谈笑,有些同学禁不住热泪盈眶。虽然大家都已过知命之年,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年代。
捧着满满的酒杯,我在想,是什么力量把离别36年的老同学重新汇聚在一起?
也许,我们确实老了,变得喜欢怀旧,喜欢寻找旧人。现实总是那么复杂,那么冷漠,还带点苦涩;记忆中的青春,却是那么单纯,那么温馨,清苦中略带一点甜蜜。
也许,我们内心抗拒变老,不喜欢下一代把我们当作落伍的老人,也不甘心沦为被社会遗忘的群体。我们希望在与老同学的狂欢中,寻找属于自己的记忆和快乐。
一位中学时代调皮的男同学,用一段上海说唱表达内心的喜悦;一位为寻找同窗连日奔波的女同学,在豪爽的干杯中醉倒。临别前,每位同学都由衷地说:开心!期盼明年再相会!
这就是同窗会的魅力!在世态炎凉的今天,纯粹的、脱离了任何利害关系的同学情,让大家倍感温暖。
曾经在日本参加过女儿的中学毕业典礼,漂亮的礼服,庄重的仪式,让我羡慕不已。当年,我们没有毕业典礼,更没有毕业派对。在上山下乡的恐慌中,零零落落地走出校门,没有留下任何毕业纪念。
聚会的最后,大家紧紧地挨在一起,想补一张迟到了36年的毕业照。遗憾的是,我们已经而且永远不可能得到完整的集体照。全班58位同学,3位同学已在天国,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36年后的今天,其中的32位同学终于又聚集在同一个镜头前。
衷心期盼明年能与更多的同学再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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