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姐——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在厨房里忙活午饭。厨房太小，我和她在里面刚刚好能转得开身。她要做汤，她洗净了鱼虾，把它们一股脑的倒进了冷水锅里。她很温柔善良，只是不太会做菜。我赶紧把鱼虾捞了出来，我说我来做吧。我本来可以做一锅美味的汤的，如果那个女人不挤进厨房的话。那个女人说在做汤啊？我女儿刚好也想喝，多做一点啊。然后又在厨房里巡视了一番，其实就是上下左右转了一下头而已。我在她抬头的时候把鱼虾一股脑倒进了锅里，又加了点冷水。我没有做美味的心情了。那个女人一边抠着指甲，一边在找我姐说话。我姐只是微笑着，并不言语。她也不介意，接着抠她的指甲。她的红色指甲已经花了，我想她等一会回去又会坐在客厅里侍弄她的指甲，屋子里会弥漫着刺鼻的洗甲水的味道。

我真奇怪当时我怎么会娶了这个女人。

我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

每天下午我都会在窗口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在路口的电线杆子下自言自语，有时会来个路人在电线杆子下等车，她就对等着的路人说话。我看了好久，终于有一个路人在车来的时候没有上车，一直在听她说话。她其实一直在REPLAY她的话。我都听到过很多次了。每次有风过来的时候，都会把她的话带进我的耳朵。她说五十年前的战争，让她和一群人被困城中，没有米面蔬菜，她饿得啃指甲，渐渐的把手指头都啃掉了。她说你看，她把手伸到路人面前，她的手每个指头上都少一个关节。就在她啃掉右手小指的第一个关节时，她得到一张纸。城里每个人都得到一张纸，是从空中飘下来的。纸上写道：城门开，粮食来。等她爬到城门口时，城门已经开了。地上全是趴着的人，分不清生死，粮食一颗未见。她趴在那里，把那坨纸塞进了嘴里。后来怎样了？路人问。她不会回答的，我知道。她很快就会REPLAY了。但这次出乎我的意料，她伸出只有两个关节的右手食指，朝我的窗口一指，跟路人说你去问他。

我不等路人过来就气急败坏的冲过去质问那个女人，你看着也就二十多岁，怎么知道五十年前的事？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没有看到过这段历史。那个女人笑了，笑着笑着皱纹就爬上了她的脸。她说我这不是在告诉你这段历史吗？这么多年你终于听进我的话了。

我想她应该闭嘴。跟我姐姐一样闭嘴。不管一个女人多么漂亮温柔善良，一说起话来就讨厌了。我说你快点闭嘴。她果然不能再说话了。我有点高兴，又有点害怕。

世界都如我所想，我有点害怕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