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后，我一直处在无力绵软状态，拖回来的行李箱还倒在地板上。这样的状态是一个长期不干体力活的人忽然干了几天高强度体力活的结果。那几天我每晚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嫌费力气。老方说他睡一觉之后就不累了。我不怎么相信。他又不是铁打的，我也不是泥捏的啊，差别怎么会这么大。这个年，直接给我过颓了。

我奶奶越来越老了。模样没怎么变，但是她眼神里的光是越来越暗淡了。老方有时候跟我们说起奶奶以前的事。说奶奶偏心，特别偏他和小姑。我叔叔和二姑无论怎么对她好，她都说他们不好。为此我叔和二姑很嫉妒也很伤心。他们几个每年过年在一起喝酒，喝多了就哭。妈的，这些坏毛病都被我遗传到了。老方说我奶奶年轻时还喜欢揍他们，揍我叔和二姑最多。我叔皮实没什么事，我二姑被揍怕了要去喝农药，是真喝，我奶奶怕了，以后就没揍过她了。我奶现在住叔家，我叔管她吃饭，我叔出门也会叮嘱我爸送饭，但我奶就不说他好，我爸送碗汤去，也夸我爸。我觉得我奶是把对我婶的不满也嫁到我叔身上了。我二姑呢，三天两头送吃的喝的给我奶。我奶还不承认，说她哪里来看过我？我爸经常看不下去说我奶，我奶那个倔啊，就不承认他们好。其实我叔跟我二姑是长得最像我奶的，我爸和小姑长得像我爷。

我还有一个大姑和大伯，还有一个前些年过世的二伯，他们是我奶跟之前的丈夫生的，他们姓万。大姑和大伯跟我爸他们年纪差的挺多的。但他们关系都不错。我爸总说我们家不分姓方的还是姓万的，不差那一点。我爸说大姑出嫁早，那时候挺穷的买不起鞋，但是我大姑每年都做7双单鞋7双棉鞋，每人都有。我爸说你奶奶小姐出身，哪里会做鞋子，我们的穿戴都是你大姑张罗。大姑有一年被大姑父打了，打得挺狠的，我爷爷气得不行，他虽然是大姑的继父，但也去出头了，把大姑接回来，不让她再去婆家。我问我爸，那你跟我叔没去打大姑父吗？我爸说那时我才十来岁，你叔更小，我们躲在稻草堆里哭。我笑了，我想起二十来岁时的叔叔，总是打架的样子。后来大姑父来接我大姑，我爷不放人，我奶奶就劝我大姑回去。现在他们也算是白头到老了。

我奶奶老说现在太老了拖累人了，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她还在后悔前些年存的老鼠药被我爸要去毒老鼠了。我听了这话总是难过死了。我爸大概也听过不少回。我爸说老人愧疚而已，哪里真的想死。年前我大姑来看我奶，跟我奶说起她们那里有一个老年人吃新打的年糕，吃了一碗，觉得不够，又让她儿子盛了半碗，结果就是那半碗年糕，给老人噎死了。我们那儿过年时作兴吃年糕。好巧不巧，我叔家那天吃年糕面。我奶奶把面全吃了，年糕一块没吃。我爸后来知道这事了，等我奶再说起早点死了算了的话时，我爸就笑话她说那你还不敢吃年糕啊？我奶奶就嘿嘿的笑。不过从那之后我叔没做过年糕给我奶奶吃了。

从我奶奶69岁之后，我就害怕她有一天会去世。有一度我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悄悄的观察我奶奶还有没有呼吸。这二十年要过去了，她越来越老，那一天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不敢想像如果她离开了。。。祈祷我们家的老来宝能陪我们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