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魂灵为啥漂泊不定

——一位中年教师的学生手记之三十九

人的命运有时如湖面上的浮萍，没有根基，随波逐流，心始终悬着，找不到魂灵的归宿。他，平日里非常木讷，一个人静静地躲在教室的角落里，半天很难听到发出来的声息。如果不用目光扫射，你很难发现，他还在座位上生活。

一般情况下，想写一个孩子，总得有着鲜明的个性，他在我的笔下，着实是个难题。多少次，想要写出个头绪来，有理不清楚，不写，总觉得孩子系列里缺少了什么，翻来覆去，憋在肚子中难受，一而再，再而三，拖到现在，还得写下来。他不是什么英雄，自然没有什么出色的事迹，他又不是空气，自然又不可以忽略其存在。

曾经，有一位教育专家说过，对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我们需要用显微镜去观察，到底还能找到一些值得写的信息。我想，一个普通的孩子，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又怎么可以忽略呢？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耷拉着眉毛，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大街上流浪的小狗狗们。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都在大街上溜达，延续着生命的气息。

他的头发如鸡窝一样，穿的衣服有时洒满了油点点，硬是没有在意，依旧套在身上。周围的同学都不喜欢，只要他来到座位上，恨不得得上重感冒，让鼻子没有了嗅觉能力。不要把他与马大妹相比，人家马大妹穿得还整整齐齐的，只不过是生活邋里邋遢，喜欢乱丢垃圾。他从来不吃零食，只不过穿得像垃圾一样，就像街头乞丐们生养的孩子，脏兮兮的。

同学们无可奈何，毕竟，他没有多少劣迹，穿着不过是没人帮着打理。大海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总得了解清楚，才可以对症下药。不用多说，据大海老师与老刘交流，我知道个大概，孩子有父母等于没有父母。为啥呢？父母亲离婚了，纷纷在外面组建了新的家庭，竟然一个个都养了小孩，他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说来挺可怜的，接送他的就是七十多岁的奶奶。奶奶不会骑电瓶车，早晨，他带着奶奶到学校，奶奶再牵着电瓶车回家，晚上再牵着电瓶车到校，他再带着奶奶回家。天天如此，大海老师曾经劝着他奶奶，可不可以在学校里寄宿，否则，寒来暑往的，不安全。可能是奶奶耳朵背，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依然如此，每天都是准时准点地来来往往。中国教育的最大尴尬，就在于上一辈的人为下一辈人的子女教育买单。

一个七十来岁的老人，每天都在为自己的孙子跑来跑去，到底为了什么，本来应该在家颐养天年，想来确实是人生之悲哀。他至少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但似乎又不是，人家十之八九都是父母亲来接送，可自己呢？却孤零零地睡在房间里，任凭窗外的风肆虐的刮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父母亲可以回来，也许只能是梦里的奢望罢了。

当然了，爷爷奶奶还算勤劳，从早忙到晚，据说，奶奶送完他上学堂，还得到市场上去卖一些田里长的蔬果，维系一个家的开支，爷爷只要能动，就在田里忙着。可以想象，他当然没有大人的照顾了。不是学校开展万师访万家的活动吗？大海老师到他家去看，没想到，小家伙竟然不在家，到他的房间去看，更加令人尴尬的是，整个房间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也不知怎么生活的。大海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帮着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竟然收拾出了五箕畚的垃圾，连他的奶奶都觉得脸红。当时尽管是夏天，他的床上依旧是冬天的那一套，也不知能不能睡得着觉。

据他的奶奶介绍，孩子一旦到了双休日，二话不说，就到同学家去玩。可大海老师问了许多同学，又不是那么回事。后来，一打听，他几乎都在大街上游逛，到底想要干什么，实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父母亲在心底还有一丝的怜悯，隔三差五地寄上一点钱。他毕竟是个孩子，才不会想着存起来，打理自己的生活，无非买一些东西吃下去。

人没有了管束，一旦有了钱，就会在堕落的地狱里愈陷愈深。爷爷奶奶不会骑电瓶车，他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知到哪里去了。无非是躲在蛋糕房前的角落里，借用着一点流量，自己可以玩着手机，虚度年华。灵魂失落的孩子，用虚拟的世界来麻醉自己的灵魂，别人想要给予帮助，也往往望尘莫及。

大海老师与老刘谈到他就直摇头，不为别的，就在于学校里这样的孩子并不少见，到底该怎么办，就像乞丐头上的虱子，很难理出多大的头绪来。他每天都在苟延残喘，爷爷奶奶希望他早点长大，似乎长大了，一切都没有了问题。我、大海老师和老刘却有些莫名的担忧，如果我们的社会，这样的孩子愈来愈多，到底是个特别严重的社会问题。

他双休日，就是真正的休息日，人一天到晚，都不在家待着，学习自然不会去完成。轮到双休日一过，他就会找出无数个理由，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爷爷奶奶也没有办法，为此，大海老师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等到作业检查的风潮一过，他又会很快回到学校。许多人都特别奇怪，我们乡村学校，为什么要让孩子尽可能把作业在课堂上完成，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儿。

据说，城里许多学校之所以教学质量不错，就在于有很多负责任的家长，我们这里却不一样，更多时候，孩子一回到家，就变成了孤魂野鬼，家变成了三不管地带，作业又怎么可能得到保证呢？用扬子老师的话说，怎么会这样，自己辛辛苦苦罗列的习题，班上竟然有大半的孩子不领情。实际上，哪一门学科不是如此，几乎都需要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才能完成个七不离八。

如果说同样的知识，人家城里只需要一堂课就能完成，我们这里却需要三四堂课，自然差距会愈来愈大。再说了，人家家里特别重视孩子学习，我们的孩子却是花果山的美猴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又怎么可能学出个所以然来呢？班上如灿儿那样自觉的留守儿童，可能就像茫茫大山上发现了一颗钻石一样，自然是珍贵地不得了。

他没有什么理想，找其谈心，十之八九都是茶壶里煮饺子，没有半点声响。大海老师有时怀疑自己与之交流，到底有没有什么作用，看着其浑浊的目光，到底在想什么，谁都搞不清楚。与其他孩子不一样，人家似乎从来不犯错误，只是在一边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学习就像一个任务，只要每天在学校工工整整地坐着，似乎就完成了，着实让任课老师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到底有没有效果，也说不上来。

教育的最大难题，就在于孩子对未来生活的绝望，一旦有了希望，只要稍微拉一把，似乎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他就像一只泥鳅，在泥淖中滑来滑去，就是抓不上手，也不知从何处抓起。大海老师没少与我和老刘商量，我个人觉得，根子在其父母，什么时候能够与其父母见上一面，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突破口。

大海老师也试着与其父母联系，不知是不是他提供了错误的手机号码，或者他的父母亲压根就不愿意管自家的孩子，就是联系不上，如一颗石子丢到大海里，连点声响都没有了。他依旧过着没有魂灵的生活，我、大海老师以及老刘却在期盼他的父母亲能够有个回应，哪怕是一两句话，也算是上天送来的福音。

可惜的是，等了不知多少时候，哪怕是开家长会，他的座位上都是空荡荡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能够找到自己灵魂归宿的地方，我写了这么多，只能默默祷告上天了。（钱永华  图片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