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古代形形色色的老丈人

《红楼梦》里最出彩的老年人固然是 史老太君和刘姥姥，但也不可忽略张老道和开头的老丈人封肃了，可以说，这些人的世故几乎成了小说的基调，述说着人情练达，掌握着世事洞明，可见人间学问之大，文章之源远流长。

不说别的，就来谈谈开头楔子里的封肃吧，这个人也是小说里有头无尾的人，可是，正是这个老丈人的开启，小说才会别有风味。自古以来，称老丈人往往是泰山，我发现许多作家的眼里，这些泰山都不咋的。也许是作家在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之时经受了刺激，自然要把火撒到老丈人头上。曹雪芹笔下的封肃也不例外，用谐音的说法，就是当时的社会风俗而已，长着一副势利的眼睛，对女儿、女婿几乎没有感情，完全是利益上的考究。

甄士隐本来是个中等富贵之人，家里的田产也不少，可是，一把火烧的精光，再加上年成不好，庄上造反的风起云涌，指望靠着老泰山能够顺利度过难关。这一切只是幻想，封肃是既抱怨又捞好处，在他的眼里，银子比子女更重要，一夜暴富，这是好事，一夜落魄，放在谁身上都有点疙疙瘩瘩。封肃看着这样的女婿，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试想想，过去还能从女儿、女婿那儿捞到好的东西，现在反而要吐出来，这是一件多么痛心的事情。这样的老泰山，完全是作者不欣赏的人，也许在谈婚论嫁之时，作者也遭过白眼，感受过落差的。

有意思的是，不喜欢老丈人的作者不止曹公一个。最早传出来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这里面的老丈人卓王孙就是一个嫌贫爱富之辈，曹公也许是受这个故事的启发。这个老泰山，一根筋的追求门当户对，指望女儿有个好的人家，哪里知道一段琴曲，一段柔情，小两口来了个私奔，老丈人颜面丢进，自然咆哮大怒，老丈人因为卓王孙开了个坏头，只能形象大跌。

兰陵笑笑生笔下的西门庆，也就是陈经济的老丈人，这个人身兼数职，作为情郎，勾三搭四，只要快乐就行，作为一家之主，想尽办法占取权力和财富，作为老丈人，成了陈经济的行为标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丈人胡搞女人，一命呜呼，自己的女婿有过之，连老丈人玩过的女人潘金莲、春梅都不忌讳，照玩不误。不能算是无情，至少不怎么讲人伦，可见，西门庆也不是一个好岳父，他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

最有意思的就是吴敬梓塑造的胡屠户的形象，这位屠户，女儿都二十老几了，实在没办法，才嫁给了穷秀才范进，可以说，他并没有指望女婿有什么大的改变。也许，从事这样职业的人，用鲁提辖的话说，狗一般的人，俨然是势利小人，又怎会上台面。吴敬梓对这位屠户最用心，写出了他的变化，一会儿破口大骂，骂得女婿摸门不着，一会儿抱怨，抱怨自己瞎了眼，女儿挨苦受冻，其实，自己才不是个东西，这家伙，懂得一个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二十老几的女儿，在家里增加负担，不如美其名曰嫁出去，自己也好多攒点钱，好使自己的肚子更坚挺。一旦范进成了举人老爷，自己马上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称呼变了，贤婿都用上了，至于那拳头里的银子自然花不完了，亏得老人家权变，本来高高在上，此时一路小心，顿然是上天入地，也不知会在地狱第几层混。

胡屠户几乎跟封肃一个模子出来的，都很好地继承了卓王孙的衣钵，不把女儿的幸福当回事，一味地替自己考虑，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代，没有不存在的，只不过表现方式不一样而已。从小，我就听老一辈的人讲嫌贫爱富的老丈人跟聪明寒酸女婿的故事，一个原则，老丈人几个女儿，总有一个家境不好，但女婿不笨，联合自己的妻子奚落老丈人一番，大笑之后总觉得有些苦涩。最出名的一部电影，就是《五女拜寿》了，一个老头，养了五个女儿，小女儿家最穷，老丈人也最看不上眼，等到大难临头，其他女婿都想尽办法躲避，只有在小女儿家获得了久违的亲情，当时，许多乡村人都在谈论，都为之动容，乃至，二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难以忘记那出戏。

一旦老丈人，不在势利上下功夫，他其实也是可爱的老头，金庸笔下的黄药师就是一个可爱的老头，他的宝贝女儿的生活是幸福的，再看看岳不群，整日里算计着称霸武林，女儿自然毁掉了幸福。

真希望天下间老丈人们不再走封肃之路，还女儿幸福一生！（钱永华  图片摘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