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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9 21: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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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初雪一日长于百年 |
在离开北京之前，我把大约100斤图书寄回了上海。这些书足足塞满了两个大纸箱。我宁愿选择顺丰大件快递，标上价值4000元的保价，也不想冒险自己扛回家。分量太重是一个方面，生怕把自己并书都折腾坏也是真的。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一场台风大雨就令我异常狼狈，几本搁在行李箱里的书用塑料薄膜包裹也还是湿了边。
正是将书寄走了以后，我觉得我在北京的生活真正进入了倒计时，面积不大的卧室显得空空荡荡的。时光跑的可真快。前一个明媚的金秋，我在正阳书局买了来到帝京的第一本书《北京城》，那天云淡风轻，空气中有糖炒栗子的清香。书局窗台上有只晒太阳的蝈蝈，我印象何其深刻；上一个刚结束的晴冷的秋天的尾巴，我在潘家园旧书市场淘了一本上个世纪《北京胡同》画册——尽管这一年我还读了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但不得不说，最让我着迷的还是京派文化。
前半年，有近半数的周末时光我都慷慨献给了图书馆。我住的离首都图书馆很近，去阅览室一待就可以是半天。我离西单——上班的地方就有些距离，所以每天早上我6点15起床，6点40出门去坐地铁，中间得换乘一趟，到部里食堂差不多7点半，待吃完早餐走到办公室，打上一壶开水正好8点。这样有规律的生活持续一年，最直接的好处是，它竟然治好了我的胃病。当然寒冬时略感煎熬。我骑着摩拜单车去地铁站时，总是一边企盼着东三环的曙光，一边哼着歌。从灵境胡同地铁口出来，我会经过西西友谊那个神奇的“风口”，那儿原来总有个神志不清的流浪汉，但在今年秋天来到之前，他就如意料之中那样突然消失不见了。辟才胡同马路北面那栋“烂尾楼”依然坚挺，紧紧挨着中国电信，阳光好像总是先投射在它身上，再渐渐福泽了整个西单。从我办公室的窗口，原本是可以一眼望见北海公园的白塔的，假如没被它遮挡的话，这真是极好的风景。
后半年，我开始领悟到应该多利用周末的时光在北京城里走走。我还列了List连续攀爬了延庆、昌平、怀柔、密云的多条长城，我终归还是那个乐山的人，一个人穿越野长城时，不仅不感到慌张，反倒心绪宁静。我恍然，这分明是种“旅居”的状态？我终于邂逅了一次最美的金山岭长城的秋色。在等待日落的时候，我跟同伴说：这样的机会其实“一年仅此一次”，相当难得——如果不是因为身居北京，你很难想到利用整个周末的时间跑到长城脚下住上那么一回，还能跟朋友喝酒扯淡。如你所知，北京的秋天极为短暂，平时你得工作、出差，最宝贵的乃是闲暇时间，而周末的好天气总是可遇不可求，如果还得计算月落星河升起的时间，可不是一年仅此一次嘛！当然还有些地方，可以常去，比如故宫、比如国家博物馆，一次不足以看尽而四季常新。离部里不远有座妙应寺白塔，门前青年旅馆“白塔之光”的楼顶开了家网红咖啡馆曰“莲”，名字视角俱佳，曾一度成为同事们午休的后花园。大家心照不宣搁下手中的酸奶，换一杯拿铁，晒会儿太阳整个人都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这是在干嘛”……还不赶紧回办公室干活！真的很少有人会去参观妙应寺，所以一错过就得再等两年，最近文物部门来修寺庙，长期闭门谢客了。好在北京城里的古迹遍地开花。这“白塔寺”的白塔是元代的，还有天宁寺塔是辽代的，泥塑美得一塌糊涂，它们不像你跑个潭柘寺、戒台寺来去就要花一天。西什库教堂、缸瓦市教堂也都在西四，你甚至不用刻意去找漂亮的老建筑，午休的时光就值得在北京城里随便转转。办公室里有位“老北京”跟我说，北京的胡同很少有走不通的，阳光底下的瞎溜达就是一种享受。周末的时候还可以去天桥艺术大厦听戏，“北京评书”王玥波说水浒，一袋瓜子嗑一下午。
大部分时间里，我都不需要向导，我又不是赶时间需要打卡的游客。文化需要浸润和积淀，倘若只是忙于两点一线，这北京城就与你失了联系，你得投入和沉浸方能真正体会老北京文化的奥妙。如果需要某种仪式感来加持，我就选择元旦的清晨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仪式。春天来了，我也会去“赏樱胜地”玉渊潭公园凑热闹，但我更喜欢柳绿桃红、春和景明的日子里，跟同事去陶然亭踏青拍照，去北海荡起双桨。我觉得最美的春天在圆明园里，它不仅不是想象中的一片荒芜，反而充满了勃勃生机；夏天的时候，我开始考察起京郊的长城。这项自西向东庞大的链接工程，穿过了数个旅游景区和未开放区域。强健体魄的同时，我也走进了许多隐秘的历史，长城审美的情趣得到提高，这是使我萌生要写份详细比较报告的原因；秋天的香山就不要去了，赏红叶的人头盖过了红叶本身。看银杏选择就多一些，地坛公园或钓鱼台银杏大道去的人最多，你可以选择低调的丰台天元郊野公园和一些著名的古寺；待到冬天，几乎所有人都在等一场雪，都说下了雪，北京就变成了北平。可这些年帝都水汽不足，干燥的不得了，平时下雨就少，更别提下雪了。2019年情人节那天雪姗姗来迟，却不屑于积留，特别讲政治识大体，夜里偷偷地下，翌日又迅速地融化了。过年的时候，不妨逛逛热闹的庙会，因为这才让人尝着久违的“年味”。上元夜决战紫禁之巅？放心，一定挤到你怀疑人生，就当提前为600岁的紫禁城（1420年建成）庆生吧。
南方人到了北方，肯定会吃胖。部里伙食好就不说了，这一年朋友们经常地互相投喂，真是相当残暴，刚来北京我就至少长胖了10斤。一年多了XX场饭局，确实是种甜蜜的负担，于是我下定决心跑步健身了两个月，刚有肉眼可见的成效，最后两周一大波车轮战的欢送会还是让我前功尽弃了。我都不敢广而告之这就要回上海了，你看——我这人特别不喜欢离别的伤感，也绝对不故意制造惆怅。说实在的这一年很开心，结交了一批新朋友，局气，也见到了不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温馨。还有些同事、学生来首都，总会特意来看看我，不远千里“送温暖”——你说你感不感动。
这说明我平时真的够懒，不会主动制造相聚的理由。及至北京，我终于见到了18岁后就再没遇见的一些故人。而我的那些学生，不论是毕业八年还是一两载，抑或是正在象牙塔内，他们初识我时，一般也就18岁。他们与我谈论的话题，要么关乎于工作，要么烦恼于爱情。与我同龄的朋友大多只谈孩子和教育。我们偶尔也想聊聊诗和远方，也会喟叹青春，像一部狗血电影中突然蹦出句神来之笔：“年轻真好，还可以失恋！”而我们的主题曲早就切换成《平凡之路》或《一半人生》了，年轻真好，年轻才意味着一切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可这也是我选择来北京的原因啊，我渴望挑战，我需要在线update，我喜欢在新的城市心生悸动。
故宫和天坛还是我带朋友——不，哪怕是我一个人散步——去逛的最多的市内景点。在历史感最为厚重的地方，总能遇见美好的青春画面。人生说到底在每个阶段都是很局限的，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世事难料，人生无常才是最现实的状态。我在2002年写的一篇小说里，曾描绘过自己在西单上班的情景，当时只道是虚构的桥段，今天看来则像是预言。所以当下你我又作了什么决断，一个转身，距离向往的未来中间又隔了几年呢。有些约定终究未能兑现，我也并不感觉遗憾。什刹海和三里屯都是越夜越美丽。年轻人不喜度数太高的酒，苦辣酸甜滋味有百千，使人成熟的不是岁月是经历，所以这杯酒人生亦要在阅历和经历中才能调和体会。
我跟朋友说：苦柠不苦，人生得甜！我心中想的却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在京沪高铁上读完了《一日长于百年》。上天入地、百年孤独，这一回我只有行李箱一件，格外轻松。这篇不是什么总结，所以也不致谢，也不道别了。
火车开了，这是我人生最平常的旅途。请告诉我窗外是否有带给你惊喜？北京，迎来今冬的初雪了。
2019/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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