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热起来了。那场每年夏天临近时的鏖战眼看就快要打响了。我们都是从那独木桥上过来的人，经得住千军万马硝烟弥漫的考验，但每年看到这时候前赴后继参加高考的学生们，未免要徒生些心里的感慨，也许还要感慨你我背后那因高考而牵连变得疲倦而衰老的人们。
　　身份的转换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罢了。临考生填报志愿以前，或是单个的学校自主的，或是集体设擂的在市内那八万人的体育场，免不了作招生咨询一番，像商家炫耀名誉，也便将来吹嘘产品。作为高校也希望吸纳适合的人才，以便日后塑造打磨，为彼此的脸上都争得一些光彩。咨询会与招聘会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断不可穿那干净的皮鞋任汹涌的人潮蹴踏。好在，既然，我已坐在咨询台的内里，只有回答提问的从容，无需生些挤破头颅的烦恼。若干年前这样的大场面，我是见过的，跟在母亲的身后，怯懦的，却感叹中国乃人口之大国，学生的求学升学实不若想象之简单。而现在，一眼望去，规模上较以往并未有多少的改变。
　　几乎只要是热门一点的学校、热门一点的专业，甚至只要是有点名声的学校招牌下都被家长里三层外三层围定了。也只有家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中国的父母很有舍生取义甘当后勤，甚至甘当驴马以驱驰的大无畏牺牲精神。99%的家长和1%的考生，70%的母亲与30%的父亲，没有丝毫想放过我们这些人的意思。他们的问题门类繁多，大到形而上的，小到通俗人情的，自荐与加分更是锱铢必较。专业填报顺序、热门专业的问询、毕业后的趋向都不在话下。实际的父母也造就实际的孩子，包办的婚姻有时未尝不能带来包办的幸福。零星的几个考生也没问出几个像样的问题来，看来还是家长专业。“我们那孩子都不晓得自己要读什么。”家长自然便越俎代庖了。问题无论大小，都是多如牛毛的，看看身边资深的专业办或教务工作的老师，无不忙得是口若悬河口干舌燥大汗淋漓了。
　　太阳不断地升高，人么也是一浪推着一浪。气温不饶人地陷我们于困境，家长的包围只怕是火上浇油。对方的势力范围越是扩张，我们战斗的营地就越发缩小。终于叠加的重力压垮了几张咨询台，幸存的那些也桌脚多有折损。招生简章无论是几块钱的，精装本的还是简装簿的，也不论对于考生价值几何，均被家长们疯狂扫荡着，外围的因够不着急得直跺脚。里圈的接洽上了问题的交流，轻易便不愿移交阵地了。
　　这时候，我只是猛然地想到了我的母亲。这情形与若干年前的那个炎热反常的春天有何二异。甚至那参考的门楼外，也总有见惯了的送考、等考、全程陪同的父母们的身影。在中国，仿佛所有的考试都不仅是为考生准备的，也是为考生家长所准备的炼狱。物质的投入尚在其次，精神的较量、攀比的压力、焦急煎熬的过程等等，都在催生那一代知识匮乏、营养不良的父辈们，头上又多了些许白发。然而历史与现实已经走到了今天，谁也输不起，谁也不想输。于是含辛茹苦的人啊，他们那期盼的眼神也灼烧着另一些人的内心，总有时刻要泛起或感动或感伤的涟漪。
　　考试不能算是结束，不是解脱，有时仅仅只是开始。考上的，光大门楣，背后是更多的投入；考不上的，也没有那么便宜，多通途的时代，鲜有父母会善罢甘休……这只是夏天的前奏，等火辣的毒日真的来到，军训号角吹响前，无数家长背影的沉重，将在新生报到当天与学子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善于开启德育教育的学校，抓住那些背影的照片，催学生动情，看看吧！那就是你慈爱的母亲！那便是你辛劳了大半辈子的父亲！这也是事实呵！
　　那些背影也好，侧影也好，终会成为某种象征意义的剪影，烙痛某些灵魂，无论今后这些心灵会驱使他们走向何方。

 

2008年4月28日，于华东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