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土地上的宝贝
(2010-12-10 12: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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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来顺北大荒银碗文化 |
分类: 【时代喧嚣】 |
这场酣畅淋漓的雨下了整整两天,浇过了被火辣的太阳烧透一个多月的村子。一群兴高采烈上街的鸭子,从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身前走过。老妇人皱纹满满地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杆烟袋。时而抽上一口极浓的黄杆子旱烟,时而堆满皱纹的脸上泛起一阵阵堆褶的微笑,这就是姱妹的母亲。北大荒的女人除了喜欢壮汉子,还喜欢另外两样东西,一样是能睡上四季的热炕头,一样就是在门口晒不太火辣的太阳而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头深棕色的毛驴上坐着一个朴素而又不失北大荒女人风骚的女子。头顶上用红布扎成的花叠子,面容细腻,红色上衣略带半圆半花,比上衣稍浅的红裤子和红鞋以及彰显当地富裕人家的针织细袜。细瞧脸上同样堆起和她母亲一样的微笑,洁白的牙齿明显要比她母亲抽了一辈子旱烟袋的黄牙板亮了许多。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姱妹看来,没有什么比快乐更值钱的了。路旁边地里的庄稼,在这场雨过后也显得奋发生机勃勃了许多。在当地人看来,地里的庄稼多了,年底有好收成,才能说明这家人富裕。要是碰上一家光庄稼多,却总也舍不得拿起那高贵的锄头,来去收拾这三百年不翻耕的土地的时候,而为炕上的觊觎龌龊的事而乐此不疲,谁家的闺女也不会嫁到这家来。倘若,被这些阴险的家伙们骗上了勾,那么这个姑娘,也许会一辈子在锄头面前抬不起头,苟延残喘地伺候一家不值得伺候的人。
旁边牵着牲口的是姱妹的男人刘来顺,肩上扛着袋粮食,前面搭一半后面一半,平时在外面打零工。这里大多数汉子们,或者说不论大小带棒棒的,基本都会到外面打工。倘若打得好了,回来光光荣荣的,不光给家里人贴光,同时也会成为北大荒农民的骄傲。不光风景迷人,刘来顺带着姱妹的场景也煞坏了周围围观的乡亲们的眼球,便觉得这风景在这二人相濡以沫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风光旖旎。
转眼间,驴子到了姱妹家门口。姱妹的老娘闻见驴蹄子声,匆忙的站起了身,迎接这闺女姑爷的“驾到”,手里还不忘把烟袋锅子往地上磕哒几下。姱妹看见了自己娘的身影,心里分外欢喜,且还夹杂着一种从内心而来的莫名激动。此时的姱妹只记得,已过世的爹曾经说过,一个女人在外生活即使再好或者再苦,也不能把自己生的娘家忘了。姱妹的爹几年前因为劳疾过世了,剩下一哥一弟,也都到外面干工去了。平时姱妹和姱妹娘一起生活,如今姱妹也出嫁了,要剩下一个老娘一个人过活。此时看到,姱妹娘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飙出了眼眶。姱妹是个什么事都看的开的,善良,温柔,稳重的还有那么一些独有的风骚女人。
顺子把粮食放了下来,从毛驴上把姱妹扶了下来,很憨厚地向姱妹娘喊了一句:“娘!”
“哎!”一句结实的迎合,姱妹娘看到这个女婿下榻,欢喜的像个老孩子一样。
姱妹为自己的老娘擦干了满脸皱纹的中眼眶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傻娘,哭啥?”
“没哭,我是高兴的!估摸着你们今天该回来了,鸡蛋都给你们攒着哩!”姱妹娘一边走进屋子里,一边笑着说着。
终归这也是北大荒里极具有当地习俗的古朴一家人,姱妹娘从外面拿进来一挂干肉和一些干红辣椒,煸炒一道可口的北大荒式菜肴。杀了一只肥嫩的老母鸡给闺女、女婿吃,炒了一大盘鸡蛋,还有就是当地的极烈的烧刀子酒给女婿压惊。平时这酒都是老爷子珍藏的宝贝,如今老爷子也没这口福消受了,给新女婿喝一点都不为过。一把大葱,一碗姱妹从小吃到大那个北大荒味的农村大蘸酱,和一摞姱妹娘巧手赶制的千层烙饼。一家人无话不谈,嬉笑间,一桌子佳肴便一片狼藉。
“娘,搬到我们那住吧,您自己也是怪孤单的。”姱妹拉着自己母亲那双饱经风霜的手说道,顺子在一旁也赞同了这个意思。
“你们年轻人过日子,我跟着凑啥子热闹去?不如我看着这热炕头,和这几十年住的小院,要是后院的菜慌了,你爹还不怪罪我不是?”姱妹娘紧紧握着姱妹那双几乎能让所有男人都为认为完美无瑕的纤细小手。
“顺子他也长期在外,过几天他又要出去干工了,不碍事。”
姱妹娘笑道:“呵呵,娘老喽,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不来回折腾了,你们有这份孝心,娘心里知足了。”姱妹娘的脸上堆起了洋溢在这张脸上几十年的笑容,那杆烟袋从手中拖到了嘴巴,深深吸上了一口极浓的旱烟,唯独难掩一口满嘴的黄牙板。
姱妹看着自己娘抽的烟云,觉得这么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对于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来说,“娘,你少抽点烟!”
姱妹娘眨了几下眼睛,叹气地说道:“少抽不了喽,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这么水灵,这么招男人稀罕。你姥姥没的早,给我留了个大烟袋,让我也拾起了这玩意。谁知这玩意一拾起来,几十年都没放过。幸亏你没学我,要不还嫁不出去了!”
“都什么社会了,哪有女的抽旱烟!”姱妹无趣的回道。
姱妹娘站起了身,缓缓地走到紧挨着的炕边上的一个封尘老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红色布布,包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没棱也没有角。姱妹娘慢慢地解开了这层红布,里面是一个银碗。虽然金子要比银子值钱,但是金子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少量东西,那些村里穷一些的人家甚至用铜来装饰自己。银子在这个北大荒这片土地上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了。况且这不仅仅是一小块的银子,而是一个做工虽不细腻但对当地人来说也算得上的是上等的银碗。
“姱妹儿啊!这碗还是你姥姥给我做陪嫁的呢!她说,这银碗代表富贵,说明咱娘家有钱,一辈子也不会饿着的。我也老了,你也出门做了别人家的婆姨,这银碗留给你吧。走的时候你带着它,你爹也会高兴的。”姱妹娘一边说着,一边将碗又重新的包好,生怕弄脏了似的,塞到了姱妹那极具女人温柔的胸膛前。
“娘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这么好的宝贝,还要给你当富贵呢!”姱妹带着那种纯朴的眼神,和一种对待母亲的一种亲亲的深情婉婉地说道。
“傻姑娘,你富贵了,我就富贵了,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你厚实,我暖和。”姱妹娘眼睛被皱纹堆挤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
姱妹看着母亲的老烟袋,想起了件事,道:“娘,您的烟叶给我带点成吗?隔壁家的翠嫂也抽烟,前段帮我拾到地,还没谢她呢。寻思着,你这有好烟叶给她带点。”
“成!成!没别的好东西,这东西多的很!”姱妹娘抽着自己种,自己上料的黄杆烟洋洋得意道。
“家里多住两天吗?”姱妹娘用挽留的语气说道。
“当然多住,不过今天我先跟顺子回去,要不他出去干活,又没日子见了。回头我再自己过来住,也好好孝敬娘。”姱妹一边说,一边扎进曾依偎二十来年的母亲胸前,俗话说世界上最伟大的是母爱,这温柔的母亲胸膛更能证明这一点。
“娘!回来也没买点好东西吃,这点钱您先花着。”姱妹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来。
姱妹娘急忙推托道:“呦呦呦!我可不要!我一个老娘子要钱做嘛?我又花不着,赶紧收起来。”
顺子一旁说道:“您就拿着吧,我们还年轻,以后还赚呢!”
姱妹硬塞到姱妹娘的裤兜里,说什么不让往回拽。
酒足饭饱,歇息片刻后,顺子和姱妹,将烟和银碗一并塞进了包里。告别了自己的母亲,顺着回来旖旎风景的路又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窝里的鸡鸭都出来了,活动活动筋骨,锻炼锻炼一下老鸡腰。隔壁家的翠嫂听说姱妹从娘家带回来了好烟,高兴的来到了姱妹家里。
一进门便喊:“姱妹啊!回来啦?”翠嫂一口女中音的音调,听得出更是一个大实在。农村地里活忙,哪有机会去臭美,况且这里离镇上有十来里地,不方便买那些脂脂粉粉。但是这最能够象征农村里朴实女人的形象,且看装扮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言,不然这红裤子绿袄真是能让人大跌眼镜。幸亏有一副白白的大脸盘,要不牲口见了就想喊上一嗓子“歇斯底里”。
姱妹听到翠嫂来了,忙把包袱拿出来放到了当院的阳台上,由于雨水的原因,昨晚外面还是有些潮气,姱妹那包袱也没动,放到了屋子的柜子上。这不一大早翠嫂来了,顺便把烟给她就是了。外面暖和,倒动干烟正适合,那银碗也裹着布放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翠嫂家的崽子小,不在家好好吃饭,端着碗,趴在自家的墙根大口大口的扒饭,嘴边竟是些饭粒。两家的墙基本算不上墙可言,矮矮的一小层土坯,便把两家天然的分割开来。那贼溜溜的眼,跟他娘怎么那么大差别,都说儿子随娘,可是真看不出这崽子像哪个王八羔子来,直溜溜地盯上了那红布里的东西,寻思着肯定是个好玩东西。
姱妹和翠嫂,在阳光下拾倒那些从娘家带回来的黄杆烟叶。两个人聊得起劲,唯独这崽子在那边赶紧把饭碗扒了个精光,灰溜溜的仿佛一个小幽灵,趁二人不注意的时候来个狸猫换太子,把他那个像小狗吃过的饭碗,换了姱妹娘家那个银碗宝贝,又用布系上了扣子,除了这狗崽子别人全然不知。他不知道什么金子银子,也没怎么看见过,所以这崽子排去了犯罪的帽子,最多加个淘气二字。唯独翠嫂回家后点上了一锅满满的黄杆烟叶,吧吧咗了两大口,享受地说了两个字:“好烟!”
这时候这小崽子跑到了翠嫂面前,童言无忌地说:“娘你看我有个好碗。”那副鬼像活像个孙悟空再世。
“啥东西,给我瞅瞅!”翠嫂伸手要拿那个银碗,这崽子却把碗转到了背后,“不给,这是我捡的。”
翠嫂,拉下了白白的大脸,“给我!娘给你买肉吃”那崽子估计也是先前尝过巴掌的味道,况且他也知道肉的味道比巴掌的味道好,于是十分顺从地给了翠嫂。
“哪来……”话刚说一半,这崽子像个兔子精一样不知道又窜哪去了。
翠嫂瞪了瞪心爱的活宝,道:“真是的,谁这么粗心,这大个银碗,值了钱了。丢的一定着急,等你他爹回来,让他交公吧!” 翠嫂把碗放到了柜子里,不去搭理。
刘来顺在家呆了两天,就回了工地,姱妹也回了婆家住了些日子。大约一个来月,顺子从丈母娘家又接回了姱妹。刘来顺、姱妹风尘仆仆的进了家门,因为宝贝值钱,一进门姱妹下意识地看看那个银碗在不在。没有太多惊喜地解开了布头却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银碗不见了,且多了个没有刷洗的瓷碗,惊叫:“啊!顺子你快来,怎么变瓷碗了?”
一阵惊讶带着一股着急的声音并且加上一个高八度,震破了刘来顺的耳膜。
“怎么了又?我耳朵差点被你的高嗓喊聋喽!”顺子被这高分贝的恐吓得咧嘴道。
“我娘给我那个碗丢了!”
刘来顺虽是个农村的汉子,但遇见事沉稳,看了看周围,极有一个高级侦探的模样。这充分表现了北大荒男人的一种沉稳与大度的气概。
“别急,肯定有情况,明儿一早,帮你找找。要是真找不到,我先立个案,不要声张,否则,碗不丢贼听见也会偷的,那东西你是找不回来了。”
姱妹也是个明白人,听了顺子说的也头头在理也就不声张了。但是这是自己的祖传宝贝,要让自己的娘知道了,不知道急成啥样子了。自己心里像有一块疙瘩堵住了,半天才喘上气来。
对于丢东西的失主来说,等待一夜如同战俘默默等待黎明的来临,基本姱妹一夜没合眼睛,风骚的北大荒女人脸上多了两个说深不浅的黑眼圈。
“嘿嘿,宝贝丢了,我媳妇还变成国宝大熊猫了!一物顶一物,值了!”顺子笑着说道,嘴里跳动着两排洁白的大牙齿。
“幸灾乐祸,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还不帮我找东西!”姱妹撇了撇眼睛,都说女子是毒蛇,这眼神足以让男人致命了,即使不致命日后也会发毒瘾的。
“放心吧,一会我找找,找不到就去叫人过来看看现场。”顺子说道。
翠嫂闻讯听说刘来顺和姱妹回家来了,出了堂屋便喊道:“顺子回来啦?”翠嫂因为院子墙矮,直接就在自己院里说道。
“啊!回来了!”顺子回了个笑脸。
“对了,我在镇上买了几副手套,给你大哥留两副,他也用不了,给你也留了一副。”
“不用,谢谢大嫂了,我这还有呢!”刘来顺客气的说道。
“不用啥!你这孩子就是傻实在,你大哥我俩又不是外人。”说着翠嫂便从正门出去,来到了顺子家。
“大嫂真是的,这么客气!来屋里坐。”顺子把翠嫂请进了屋里。
“好!看看我大兄弟媳妇,这两天回娘家是不是又俊了!”翠嫂穿着绿裤子迈着方歩进了屋,要是院里有狗,没准真会说上一句类似歇斯底里的动物话。一进门便很夺目地看见姱妹两个大黑眼圈,温柔娴雅的在炕上坐着。
姱妹见翠嫂进了屋,强免着挤出了让人看起来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道:“大嫂!”
“呦,怎么了!生病了?还是你娘让你干活干的。”
“不是,昨晚没睡好觉!”
翠嫂以为顺子回来一宿没干好事,下意识地看了顺子一眼。顺子接到这个让人措手不及的眼神,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大嫂,你想哪去了!他就是没睡好觉。”顺子唐突地解释道。
翠嫂这才罢,说道:“我当怎么回事呢!在镇上买了几副手套,给顺子也拿一副。”翠嫂的眼神从顺子身上挪了回来,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柜子,却意外地看见自家的碗,因为这种花色只有她娘家那边才有卖的。
“看这花色不是我家的碗吗?”翠嫂惊奇地说道。
“你家的碗?”姱妹更加惊奇?
顺子把话接了过来:“大嫂,不瞒你说,我家有个银碗,结果回家才发现银碗变成了瓷碗。”
听到这话,翠嫂猛然想起那个银碗,想起了自己的小崽子,着急地跑出了门,并且一边拽着他那肥不溜丢的绿裤子一边道:“肯定是我家那小犊子,等着……”
出了堂屋隔着院子便喊:“小儿,你屁股又痒痒了吧,那碗是不是你拿的!”
顺子忙着追了出去,“大嫂!别说小儿。”
小儿听到骂声知道真像败露,这猴性未改,还未等她娘出刘来顺家门,便吓得沿着矮墙跑到外面,窜到了门前的大树上。
翠嫂冲着树喊道:“等回头我再收拾你!”。
翠嫂回到屋里把碗拿了出来,重新来到了姱妹家,手里拿着银碗,脸上面带尴尬的微笑说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啥时候把碗拿过来的。”
姱妹看到了碗长松了一口气,“呵呵,一场误会,估计是倒动烟叶时拿的,没事!小孩子淘气,你可千万别打小,那孩子我看长大定有出息,到时候可能是咱北大荒最争气的孩子。”
“他有出息?猴精似的,长大了不变坏蛋才怪。”
“那可不是,咱北大荒的男人女人都是血气方刚的耿直人,啥事都不往心里藏,这孩子这么机灵,是个好苗子。”顺子一脸诚恳,以及带着宝物重回那种喜悦说道。
“都怪我宠着他惯了,回去我说说他就是了,不打了!”大嫂欣慰的说道。
“姱妹,咱北大荒的女人苦,好衣服穿不上,但是咱们比别的女人不差。”翠嫂说道。
姱妹伸出自己那双纤细的手,拉着翠嫂那双干树枝一样的黄蜡手亲切地说:“嗯!大嫂,我和顺子规划了更美好的蓝图,将来咱们也要在这片黄色的土地上帮着自家的男人,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说罢,三个人会目便史无前例的高调地笑了起来,仿佛这生活就此多姿多彩了许多,树上的孩子听见他们的笑声,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甜美的天真可爱的童言。
一年以后,刘来顺和姱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的微笑依然的甜美,眼神里带着未来北大荒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