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琳:环球游记(第六周)
(2014-02-20 17:53:38)分类: 素心 |
0219 越南孤儿院
走进越南孤儿院的时候,我震惊了。我没有看过这么多活生生的却又触目惊心的生命。也许我是真的没有深切地体会到人间有多少苦难,过去的我看到一点就触动,比如在只有破水罐的漆黑的屋子里,蛛网密布。可看到眼前的这些孩子扭曲着,嚎叫着,痉挛着,我终于知道,苦难其实无边。
这还是可以见着的。见不着的呢?我记得一次参观某学校的心理发泄室,周围的朋友感叹了一句:身体的疾病还好,看得见摸得着;心理的疾病,却最难治。能够治的,恐怕是要圣人吧。我深以为然。
朋友问我:“你怎么哭了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我的心太脆弱,我真的是被这样的疾病给吓到了。也许,是我的想像太丰富,我想到释迦牟尼当年走出他锦衣玉食的生活,震惊于看到城外的黎民疾苦,而后走到菩提树下,静静坐下。
临走的时候我在门口久久流连不去。导游说,你上车吧。我好像觉得自己有话没说完。等到话出口,竟然是:“我是不是可以来来这里做服务呢?”再一句就是:“我可以明天来吗?”
朋友问我:“你怎么去?又没人带你,又语言不通。”对我来讲,不做一件事情有很多理由;可是真正要做一件事情,却是没有理由的。我直接上车坐在导游身边,然后她替我打了电话,安排了时间,写好了地址和联系人。明天八点,我就去帮忙。
地图和文字并用着,我指指点点着让司机找到了这家孤儿院。进门后我唯一能讲的就是Dr. Dan,于是我就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最后他们把我带进去了。一位阿姨出来,把我带进了一间铺满了病床的屋子。屋里混合着汗液、尿液和药水的味道。我胃里有点难受。有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可不可以早点走。
她把到了一个孩子面前。指了指他身旁的衣服。
这个孩子的脸扭到一边,眼睛直瞪出来。他的双腿曲着,永远保持着青蛙准备弹跳的那一刻的姿态。背像弓一样,两只手曲着直直地举在前面。他看着我,又好像不看着我。
我往四周看看,不知道怎么办好。可是阿姨去忙她自己的事去了。我想思考一下,可是这时候思考是这么无力。如果我再不行动的话,可能孩子没哭,我自己哭了。
对面的一个大一些的孩子对我哇哇叫着,指了指衣服。这孩子后来成了我在这屋子里的老师,好多动作都是他指导我完成的。当然,他“发布”命令的方式,是哇哇叫。
我把衣服先套进孩子头里,他全身是湿漉漉的,不断发出呻吟声。然后我努力着想要把袖子套进去,可是他的手只能保持着弯曲的样子,袖子怎么也弄不上去。我很怕弄疼他,也怕撕坏衣服。
对面的孩子哇哇叫着,示意我可以把这孩子翻过来一些,然后使劲掰。最后,我终于没有弄破衣服地把袖子套进去了。我再抓着他的脚把裤子套进去,让裤子尽量保持和他的脚一样的弯曲程度。终于,把裤子套上去,然后提一提,把尿布裹进去,就好了。
我如释重负,放眼看四周,我想阿姨给了我一个轻松的任务——这个孩子是比较安静的,有些孩子直接在床上挣扎蹦跳,或者拿着个玩具筒使劲转……那我该怎么办哪。
一回生二回熟,我接着工作。正给孩子穿裤子时,Dr Dan刚刚忙完出来,满脸笑意地走到我面前。Dr Dan 穿着一件梅红色的上衣,笑容也和衣服一样灿烂。和她相比,那一刻的我简直就是乌云密布。我基本上听不懂,只是突然听到了个越南语版本的“Lin Zhang”,赶紧点头回应。她用手势问我,给我指了指九点。我反正不管明白不明白,都一概点头。
趁着中间的间隔的时间,我就坐在地上,和一些“妈妈”们一起叠尿布。这里的工作人员叫“妈妈”。其实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动呢。这些孩子有些被他们亲生父母遗弃,可这些“妈妈”们却尽心尽力地照料。照料这些孩子有多难呀。
地上的布堆积得像小山丘,有的很白净,有的却泛黄。有的很舒展,有的还皱巴巴地要用力撕开。我学着她们,把布叠三叠,一条条地放好;再把三个叠在一起,堆整齐;最后用用外面的绳子包好——这就成了一个尿布。
慢慢地,地上的尿布一条条地堆得很高很高。“妈妈”们就这样把布堆齐,压平,那么认真而用心。这时候,里面的一切嚎叫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只觉岁月静好。我就静静地反复地做,享受这种阳光下叠白布的感觉。屋子里忽而飘过一阵音乐。一会儿声钢琴弹的”送别“;一会儿又是动听婉转的越南语。我纵然无法听懂语言,可是我能听懂一颗美丽的心。
九点,原来是让我给孩子们喂食物。相比穿衣服,这要简单很多。只是需要经常地把他们歪着的头扭过来些,好让食物不淌到外面来。碰到多动的孩子的时候,要一边喂食一边小心他的手。
我回来以后,同学问我怎么样。他问:”你去是不是又哭了?“我说没有,因为今天在做事啊,一忙起来就没有功夫哭了。
我也想起来一个姐姐安慰我说过:”如果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需要努力的话,其实是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来哭的。“她纵然不能全然体会我的泪水,可这句话中透出的平静却让我深深信服。我也渐渐感到,克服自己脆弱的最好方式,就是行动;而走出情绪的最好方式,是继续向前。
回到寝室以后,我就把这几天在越南换下的衣服都洗了。还洗了一双鞋,因为在孤儿院很多地方都要赤脚走来走去,最后穿回鞋的时候,米色的鞋快成棕色了。
后来麦麦告诉我明天是 laundry, 问我要不要她一起用一个洗衣袋。我说:“啊,我回来就把衣服洗完了。”之后她们继续讨论,衣服在这里洗还是拿到新加坡NUS去洗,能不能拿动八件,放不放内衣之类。那一刻我觉得很轻松,好像事情本来没有这么复杂。
突然之间回望过去的自己,忍不住笑了。
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