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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三论(之一):是谁假感恩之名而哭泣

(2015-06-25 09: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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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十年前,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给一位成功学”大师“打过下手,帮他组织“人生规划训练营”。“训练营”的一个重要环节,是所谓“感恩教育”。每当此时,大师会让我们紧闭门窗,拉上窗帘,关掉灯,再点一圈蜡烛,把房间变得像宗教集会场所一般。

然后,他会讲一番关于感恩的大道理,并给大家念他自己写的一首诗。大概是父母含辛茹苦,孩子应该知足,将来知恩图报,等等。大师的朗诵功底不错,而且自己很入戏,念完之后自己必定已带哭腔。这时,音乐悄悄切换到《烛光里的妈妈》,大师开始用一种声嘶力竭的、拷问灵魂式的语调跟孩子们说,你们已经多久没感谢过自己妈妈了……说着说着,话锋一转,”现在,让我们把对母亲的爱和感谢大声说出来!“

于是,在他的指挥下,全场的孩子都转身蹲下,面对硬邦邦的椅背,”想象你们的妈妈就站在面前,对她说,‘妈,我爱你’,同时拍打椅背,连续三十遍,开始!“

一圈人蹲在地上,对着一个空空的椅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用力敲打椅背……这种集体癔症一般的扬尘舞蹈,仿佛确实具有催人泪下的魔力,让人哭得稀里哗啦。我中过一次招,的确是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你跺,你也麻。“ 类似的仪式在各路“感恩教育”培训中屡见不鲜。按照大师的说法,这是学会感恩的开始。我却对此不以为然。我们参加了感恩教育,现实的结果是我们哭了;但推动我们哭出来的情感可不可以叫做“感恩”,则是不一定的。我们自己有未治愈的创伤。“感恩教育”通过一系列仪式和操作调动起了我们压抑的情感,促使它表达出来。仅此而已。至于这个情感可能叫什么,我有我自己的一套解释。

我们在成长经历中多少会遇到一些创伤性的经历。有的创伤很严重,事关生死,比如亲人去世,或者小时候被父亲拿铁锹暴打。有的创伤很轻微,比如弄丢了喜欢的玩具,或者考试不及格。即使我们足够幸运,免于重伤,也难免偶尔擦破一块皮、出一点血,也许有时候还会留一小块疤。何况,有些看似轻微的创伤,在成长过程中实际上长期出现。积少成多之下,产生的破坏性相比单次的重大创伤,也许更甚。

一个孩子希望父亲能关注他、给他一点积极的回馈。父亲忙着做自己的事,平静地对孩子说,“别打扰我,我在忙。” 如果这样的事只发生一次,那当然算不了什么,就像被大头针扎了一下。可如果平均每天一次呢?那么,从孩子三岁到十岁,他总共要被扎几千次。看过《还珠格格》的人都知道,这比被刀子捅一下要更痛苦。

指望父母尽善尽美、让我们完全免于一切创伤,恐怕不易。一旦有了伤,因为伤而产生情绪和感受,又不容易及时地、充分地得到表达。孩子长大一些后,回忆起小时候父亲的拒绝,可能会向父亲提及。父亲也许会不以为然,为自己辩解,“我那时候就是很忙啊。再说了,我小时候,你爷爷根本顾不上管我,我已经做得比他好多了……” 这孩子可能不会再提这件事,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这种不满就成了未治愈的创伤。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完美的成长环境实在难得,而理想的父母则少而又少。两相作用,我们一路长大,基本上都会带一些伤。无论这些伤有多小,只要还没治愈,在被戳到的时候,就还是会痛。痛到一定程度,到了伤心处,就顾不上“男儿有泪不轻弹”了。这是我们在特定情境下会大哭的前提。

而“感恩教育”的设置有一个作用,就是狠狠地戳听众的痛处,对大家进行“催泪”。作为曾经的亲历者、旁观者和幕后工作人员,我愿意讲讲这“催泪”的过程。首先,我们理智上是绝不想(也不愿意)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哭的,甚至不习惯表露自己的感受。所以,培训师要想方设法降低受众的理性防御。最简单的策略就是诉诸情感,不做理性的推理判断,只讲故事,只谈价值观。

”记着,感恩是人生的大智慧。“ (但绝不在这时候告诉你”为什么“)

”在世界上有两个人,在他们心里你永远是完美的……“ (有多少孩子是在父母挑剔的眼光中长大的,你们都选择性忽略了?这前提根本不成立啊)

”母爱是无私的,是最伟大的,是不求回报的……“ (为什么?毫无论证过程)

”母亲把她的一切都给了孩子,作为子女,我们怎么能不图回报!“ (用强烈的语气冲淡你的批判和思考)

当然,如果能像大师们那样,念一首自己写的诗,或者引用两段“圣人之言”,效果就更好了。演讲者在这时候通常都会声情并茂,声嘶力竭,甚至声泪俱下。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用一种“重锤敲打”的方式击碎受众的防御,让他们暂时停止思考和判断,引发他们情感上的共鸣。同时,通过这种方式,大师们和受众建立了情感上的某种联系,这也为下一步工作埋好了伏笔。

当受众在情感上和演讲者大体同步的时候,“催泪”就进入第二阶段:激发和调动受众的特定情感。在这种情境下最容易调动,也最好用的,是愧疚和羞耻。

这乍一听有点怪。为什么受过伤的人会愧疚或者羞耻呢?我们知道,越是受伤的人,越容易低自尊,缺乏自我价值感。一个被父亲反复拒绝的孩子,绝不会想“这全是父亲的错,不是我的错”。相反,他会认为,“一定是我不好,爸爸才不理我”。甚至他还可能认为,爸爸工作这么忙,我还想让他陪我玩,“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本来孩子希望得到父亲的关注,这是正当的要求。在得不到正当的满足时,他会用降低自己的价值感作为防御。为什么我爸爸不肯陪我玩?一种可能的解释是,我就不该有这种要求,我应该理解爸爸,让他做自己的事。于是孩子会觉得自己不该有原本正当的要求,拼命压抑自己的这些需要,以便显得“懂事”。这实际上是对父亲的讨好,而不是真的懂事。背后起作用的感受,就是对父亲的愧疚(”我的要求让他分心了“)。对愧疚的不能接纳,导致我们想用羞耻作为逃避(”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

重大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也常常会有类似的感受。对他们来说,最艰难的事不是目睹亲人死去,而是看到自己仍然活着。”我宁可少活二十年,换我爸爸妈妈活下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自己不配活这二十年,我活那么久是没有价值的。作为应对,我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起码是一部分,换取父母的生存。这也是愧疚和羞耻暗中作祟的结果。

于是,当演讲者此刻开始声称“我们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们不够努力,让父母失望”的时候,受众本就不够强大的自尊就会进一步动摇。我们怀疑自己的价值,其结果就是显得父母的地位更高。这反过来会进一步加重我们对自己的贬低,“我确实没用,确实对不起爸爸妈妈”。

同时,高明的演讲者在这个时候不是只谈价值观的。他们会讲一些故事,尤其是自己的故事(哪怕是编出来的)。“我小时候……”“我妈妈那时候含辛茹苦……” 这时候先前埋下的伏笔就发挥了作用。我们在情感上已经把大师当做了自己人,所以听了他的故事,我们在此时更容易产生相似的感受。恰好这些大师似乎都童年不幸,被父母一路艰难地拉扯大,虽然有些创伤,但这不是父母的错啊!所以,到底,还是自己不好,对不起父母,就差卧冰求鱼割股疗亲了(有些大师还真的会讲讲二十四孝的)。

我们被父母伤到,本来是应该要求补偿的。结果这种要求被彻底地扭曲了:我都已经这么差劲了,居然还好意思要求补偿!“我真是太不像话了……” 到这里,受众们的眼圈,差不多就要开始湿润了。

这时候,大师就可以从容地展开最后一步操作。在先前的演讲过程中,他们的助手往往已经按预定计划执行了拉窗帘、关灯、点蜡烛……等一系列操作。这时候的会场就变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场(这也是为什么“感恩教育”不能在网上进行的原因之一),具有了宗教仪式场所的意味。受众在情感上已经做好了哭的准备,阻碍他们掉眼泪的,只剩下“不可以在其他人面前哭”的习性。所以最后一步就是使用特定的仪式突破受众本来的习性。这就只等大师一声令下了。

所谓仪式,就是只表达情感而不具有任何实用价值的动作。所以若要跪谢父母或老师,被跪谢者必然不在眼前;要喊“妈,我爱你”,父母当然也不可以在场。否则的话,这个当事人必会跑过来扶,嘴里口称“哎呀快起来”,气氛顿时就没了。而且,既然是仪式,就必须所有人一起做,决不能有例外,也不能让一个人出来示范(有托儿则不受此限制)。所以此时大师一声令下的仪式,一定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一边拍打椅背一边大喊“妈,我爱你”,这就是个很有效的仪式动作。所有人一起拍打的声音很大,而且用力拍打会让手很疼。这能有效地调动情感爆发,而且会让人无暇做任何思考。同时,因为大家都在这么做,个体就很容易从众,也不易受羞耻感的限制。这就好像在蓄满了水的堤坝上炸开一个缺口:后面的宣泄,就不是大师们需要费力气引导的了。

结果我们表现出的是哭,是激动,但这不等于感恩。我们只是为过去的创伤和压抑找到了一个出口。此时宣泄而出的感受,其实是积压已久的愧疚和羞耻,其背后的根源是成长中未满足的需要,以及未治愈的创伤。而宣泄是有治疗作用的:它会让我们感觉轻松一些。所以“感恩教育”有没有一点积极意义?还是有的。

但积极意义仅限于此。因为当宣泄结束后,大师会恢复严肃的态度,开始对受众说理,在理性层面上给大家贴上“感恩”的标签,种下”感恩是人生的大智慧“的种子。在强烈的情感宣泄刚结束时,人的批判性会降得特别低,很容易接受别人教给我们的观念。于是受众会倾向于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应该”感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我们的正当需要得不到满足,我们被我们的养育者伤害,正常情况下我们最直接的感受,其实应该是愤怒。但表达愤怒是不受欢迎的。这会显得我们不懂事。但我们可以给自己的眼泪换个名字,称之为”感恩“。我们甚至可以真的表现出很爱父母。这是一种防御机制,叫做反向形成。我们也可能真的在理性层面上觉得父母真的很不容易,认为自己就应该理解他们,认为自己受责罚是因为自己犯了错。这是向攻击者的认同,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家庭内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这是用一种新的病态模式掩盖原先的创伤,就像在化脓的伤口上抹香料来掩盖臭味一样。我们不会以这种方法对待身体的创伤。我们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处理内心的创伤。

在心理咨询室里,面对刚刚宣泄完的来访者,咨询师是会告诉他们真相的:创伤,低自尊,愧疚,羞耻……而绝不会说”你该感恩你的父母“。”感恩教育“的大师可不会讲这些。所以,实际上,”感恩教育“起到的作用,是引导受众做一些宣泄,然后再给这个宣泄贴上错误的标签,试图教给受众不健康的防御机制,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

这不是教育,而是误导。误导会让我们接受新的、错误的观念,不利于提高人的觉察。宣泄有治疗作用,但缺乏觉察的宣泄,就只是宣泄而已。

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固然也是吃到了东西,但因为没吃出味道,所以感觉上跟没吃也差不多。你会因为和猪八戒一样,就觉得自己获得了”人生的大智慧“吗?

要知道,猪八戒就算去了西天,也不过一净坛使者,只配吃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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