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台北记者站 蒋宗裕

相同殡仪馆场景 串连两场悲剧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那残酷的记忆，一股脑涌上心头，把我拉回现实的场景。同样在台北第二殡仪馆，同样的景仰厅，同样的哀伤氛围、告别的对象和不幸，同样是广东团陆客……

    一年多前，广东陆客团游览车，行经台北市的信义计划区，不幸遭到高空坠落的吊臂砸中，造成大陆游客伤亡；一年多后，广东陆客团游览车，却在东台湾的苏花公路，遭遇不幸，这次的二殡，灵堂的照片更多，一字排开是大陆领队田园和胡纲，以及其它十八名大陆游客。家属不愿接受事实的一排灵位，里面分别装着一抔土——来自他（她）们不幸失去行踪的苏花公路。

家乡的哀愁

    十月二十一号，北台湾阴雨阵阵，丝毫感受不到东台湾的强降雨威力，晚间得知苏花公路发生坍方意外，有大陆客团和台湾民众确定受困，这消息着实令人震撼。出生宜兰的我，苏花公路也走过几回，落石经常听闻，头一遭碰上这么严重的坍方意外，对家属来说，真是揪心之痛。公司首先派出了记者诗婷和摄影忠训一组前往现场采访，而我也在结束「台湾一周重点」录制工作后，立刻和摄影哲弘匆匆打包，赶往东台湾宜兰苏花公路坍方现场。

    回家，原本是开心的事，即便是回家乡采访，过去了不起也是台风的零星灾情，这一刻，心情却变得无比沉重，因为，回到宜兰采访如此严重的天灾，还是头一遭。随着雪山隧道的灰色壁面推移迈进，我们直奔苏花公路的入山口。虽然天色已暗，一路上崩山落石的场景，仍随着采访车的探照映入眼帘，身为记者，脑袋和眼睛不由自主地记录下这一切。

悲伤的起点-112.8K

    黑夜、白昼、黑夜、白昼，接下来的几天，持续连线兼采访新闻，只得抓紧时间，向坍方现场挺进。第一个坍方点112.8公里处，看到了一辆原本载着浙江团的游览车，外观变形塌陷，令人怵目惊心，所幸，当时车上所有人都已安然逃离。但是，这个地点，却仍吞噬人命，台湾女性特教老师刘芸均、北京团的台湾籍司机蔡智明，最终都被证实，不幸在此遇难，大陆领队田园也可能在这下落不明。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游客，和颂扬蔡智明和田园舍身救人的悲歌……

消失的中继-114.5K

    道路抢通不容易，摄影哲弘和我索性徒步前进，经过了114.5公里，这个数字令人不寒而栗，发生事故的里程碑114.5公里，当时意外发生的雨量114.5毫米，或许说来是巧合，但却令人半信半疑，令人心里发毛。

    连日暴雨累积的泥水，从残破的山坡倾泻而下，一旁的土石，不时滑落，险象环生。看着土石堆中，夹杂游览车的车体残骸，还有掉落的碎片和座椅。搜救队员拉着绳索，在几近垂直的七十度极陡坡、垂降坍方的边坡以及山体滑坡的巨石、泥流中穿梭，寻找失踪人员的下落。

    尽管这里被认为是创意旅行社承接的广东团游览车最有可能的坠落地点，但是连人带车却彷佛人间蒸发，行踪不明。连最终发现的龚艳残缺遗体，都已在海上漂流，令人诧异，也让让赴台寻亲的家属情绪彻底崩溃。

家属千里寻亲 一抔土唤不回至亲

    台湾官方全面总动员，内政部空勤队、消防搜救队，乃至陆海空三军，不分日夜，投入救援任务，这样的阵仗，是我采访印象中，最大规模的一场搜救行动。冒着狂风，直升机沿着陡峭山壁飞行搜寻；土石崎岖，搜救队员涉险负伤寻人；不畏风浪，军舰、渔船海面探寻；海流湍急，水下作业大队循着滩岸潜入水底。

    持续两个礼拜的行动，寻人进展终究没有太大斩获，家属心中似乎已有定见，情绪激动，哭喊着要台湾再扩大搜救规模，加大搜救力度。家属唤不回亲人的痛，伴随泪水滑落，等待亲人的音讯，心情从焦急到希望落空，带着哭红的双眼，重回现场，这次不是寻人，而是招魂，见不到亲人，家属只能抓起一把泥土，像是抓着亲人的手，牵着他（她）一起回老家……

搜寻的终点-116K

    步行到坍方最严重的116公里处，眺望远方的苏花公路，路面已经整段消失，一旁的整座山，崩塌近半座山的土方，全都落入海底，俨然成为一座被过度开发，凿挖开采所剩无几的山脊。眼前水流掏空路基的地方，已经形成一道峡谷瀑布，目测深度超过两百米，道路护栏旁的柏油路面也冲刷出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随着水流望去，路边的坑洞连结着峡谷，倾泻而去。为了做个出镜，我走到泥泞当中，回头赫然发现，摄影哲弘站的坑洞旁，底下只剩不到五十公分的柏油路面，随时都有掉落深渊的危机，但他坚持角度，我才在一阵慌乱中，完成这段胆颤心惊的出镜。曾经目睹过四川大地震的悲惨场景，然而，这趟任务却掺杂着五味杂陈的情绪。家乡面临百年来最严重的洪害，看着家属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的遗憾，采访却无力提供任何协助的无奈，还有来自内心的恐惧——脆弱生命无力抵抗天灾地变的种种感叹。

黄丝带的祝福 无限思念放心中

    再次来到台北市第二殡仪馆，系上黄丝带，大陆领队田园和胡纲以及其它十八名大陆游客的告别式上，采访家属送至亲最后一程，陪家属也看着家属，克制不住的泪水，转化成天人永隔的祝福，默默放在心中。

[后记]

美丽的海岸公路，被泥流巨石吞噬，失踪罹难的现实，让它成了人间炼狱。整理着采访时匆匆拍下的照片，有一张避开了坍方的场景，苏花公路的景致依旧壮阔慑人，深深期盼，替代道路早日通行，让美丽景象永存心底，苏花公路别再酿成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