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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伤的父亲

(2021-04-09 08:45:04)
分类: 浮生
      带伤的父亲


    莫名焦躁了一整天,惶惶捱到晚上,和母亲通了视频。等我问到父亲,她把镜头一转,是父亲睡着的画面。

    他的脸朝下侧着,表情隐藏着被子里,瘦小弯曲的身体像一个十二的孩子。在我镜头的下方,一只手被特写了:纱布缠着两根手指,纱布浸出了血。

    我的心使劲一抽,浑身热起来,一层细汗包裹了我。

    他的手又被锯片“咬了”,早上九点刚过,母亲正在厨房里,听见父亲从木工房跑下来,捏着一只手,血透过劳保手套滴下来,他没多说话,痛苦地跨上自行车,往旭叔诊所去了。母亲见状,两腿发软,跟着父亲的自行车也往村边跑。
     
     上一次去医院处理伤口,是三十年前。那个冬天,他在索家村干活,被锯片削去了半截小拇指,工友们在地上找到他的半截手指,连同他一起送到了蟠龙卫生院。母亲整理包袱去医院的时候,我正坐在炕上哄弟弟睡觉,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为了宽慰母亲,我竟然对她笑了一下。母亲骂我是白眼狼,父亲伤得那么重,我居然还笑。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唐突。

     之后多次受伤,父亲都坚持在旭叔的诊所治疗。他说医院处理伤口太暴力了,那种疼痛和场面,他受不了。
    
    这是第几次为我父亲处理伤口,旭叔已经记不清了。没有伤到骨头,他确定。只是两个手指的皮肉,被锯齿一瞬间刮得模糊。与以往一样,消毒,清理,上药,包扎。包了三天的药——止疼消炎。

    母亲推着车子,父亲跟在后面。他也说不清,用一只受伤的手,把车子骑到诊所,是什么体验。免不了要听母亲唠叨,那气愤,害怕又心疼的话,他听了一辈子。而现在能左右他的,只有疼痛。

    他躺着,可睡不着;在院子里走动,走到哪里,疼到哪里;饭,根本吃不下。暮色落下来,他靠着被子,一定无数次向着大门张望。他执意不告诉我们受伤的事,但还是在错觉里,坐等到天黑,等到母亲走过来,问他疼得轻些没有。

    因为怕出血,纱布被缠得很紧,到晚上,父亲手涨疼难忍,母亲轻轻剪开了一点纱布,手已经青紫了。放松一点,在没有渗血,父亲在疼痛的拉扯中,蜷缩成一只虾,听见我和母亲说话,他也没抬一下脸,静静地,只有受伤的手指被纱布裹得胖大,充满整个画面。


    父亲是个木匠,从十六岁开始,与木头电锯打交道,已经半个世纪。他身高本不足一米七,在生活的磨损之下,现在只能穿165的衬衣。他穿鞋子是39,时常把我母亲的运动鞋,冬靴穿走。他是个精瘦的人,因为瘦小,即使夏天炎热,都不愿穿短裤,露出双腿。偶尔的体重波动,都伴随着受伤静养,但也只能增到126斤。他却总能搬得动比他重的木板,半成品的柜子,沉重的木工机械和需要打磨油漆的棺材。他也会在我回故乡时,认真的清洗刚刚推刨过木料的手,抱起幼小的孩子,摸他们软软的脸,再走到我面前伸着两手说:看,手洗干净了吧!我去给你做扯面!
    
    他瘦小有扭曲变形的身体:断掉的小拇指,因为接的不及时,已有三十年无法弯曲,翘着并不标准的兰花指;手掌的肉被刮去过,食指刮擦过。木板跺倒下来,压伤过腰;电锯上弹飞的板凳腿,击伤过肋骨。

    每天,他过早醒来,在烟气中抵达车间,用咳嗽震动身体,开始一个个很早很早的早晨。除了我母亲偶尔的帮忙,他会在车间里度过一整天,就像度过完整的五十年的时光,那里,有一个人的寂静与喧闹,在昏暗明亮交错中,锯末积满工具箱的盖子,梁间的尘土常在震耳欲聋的机械声中掉落。 

    岁月用劳累和伤痕,在切割打磨雕刻中,把他打磨得越来越精巧了,有了神秘的纹理和生命的弧度。我可以想见,静养中的他,常常走到车间去,绕着操作台转悠,轻轻抹去窗口的蛛网,也会低头掸掉裤子上的尘土。

    在春日的菜园边坐着,整理松动的纱布,让太阳好好的晒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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