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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六月乘烈马

(2018-06-29 19:14:19)
分类: 浮生
            远望六月乘烈马
         
              
     暴雨将至,天极低。 目之所及,细竹竿般的杨树尖上,串着活泼的叶子,深绿。 花园里在割草,才一会儿,就闻到青草气。对面楼上的老人,逗得一个婴儿笑得很响亮。 六月底的日子忙碌杂乱,交差也罢,再补上几笔。

    最近的一次回家,是端午,也赶上父亲节。

    照例,开车带我妈去看大姨,为了不让她忙碌备办饭菜,临走才打的招呼。下午的塬,热浪奔涌,车子穿行在新割过麦子的土地上,碎金碎银般的田野,亮得刺眼。偶尔一些妇女,扛着木叉,去田里挑麦草。一切都空荡荡的,村庄,道路,蜀葵的花碗,只盛着虚无的阳光。车子停在树荫下,正对的一户人,锁了大门,门口荒草齐腰,一只黑蝴蝶在野花上休憩。

   大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大表姐。大姨又黑又瘦,头发油腻腻的,精神却还好。表姐越发胖了,两条腿,撑着短短的一步裙,走到我面前,又细又弯的眉毛显得脸很大,腼腆一笑,叫我的小名,这一声呼唤,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她们切了西瓜,放在庭院中间的小木桌上,大家围桌而坐,想拉拉家常。大姨却进了厨房,生火做饭。我妈也跟着去了灶间,坐着往灶膛里加柴。我站在窗边,看她们姐妹做饭,烟火之中,她们都已年过花甲。

     麦子割完,她就下地去挑麦草。肚子疼了,就抱着肚子坐一坐。大姨自去年冬天查出癌症,在医院住过一阵,病情基本稳定。她没读过书,不认识数字,电话都不会用。她不知道癌症,也不清楚自己的病,治疗被她叫做烤电。烤电可以杀死病毒,她就能好。

     姨夫当了一辈子村会计,几乎把所有的热情都奉献给村子。他也正常上下班,朝八晚七。就连大姨住院化疗,姨夫都带着工作资料,并隔一两天就回村里,处理事务。他是个好村民,其他的都算不上。每次见面,他津津乐道的,是谁家婚宴满月酒请了他,他吃了几个肉菜几个素菜,抽的什么烟,喝的什么酒,摆了多少桌,阔不阔气。

    灶间的饭好了,一盘凉拌豇豆,一碗汤的炒鸡蛋。大姨坐在灶房门口,看着我们吃。一只空桶,放在水龙头下方,大姨顺手拧了拧龙头,说一整天都没水,不知道晚上会不会来。上次还是过年,只坐了一会儿,就要走,大姨没有挽留,走到水龙头边,开始洗衣服,姨夫也过来帮忙,两个人拧着一条床单。
 
    暮色落下时,我们起身要走,姨夫从村委会回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散了。
    门前那两个樱桃树,已经高过了围墙,大姨站在树下,缓缓挥手。
    最后还是暮色,把两方彻底笼罩在各自的世界里。

    
     五月初四,一早就是阴天。大姨约了我妈去市里逛街。自打生病,大姨出去逛的心越发强烈了,像是一下子明白了生命,不过短短一遭。

      家里有我,所有人都不担心吃饭问题。而这也让我显得重要,存在感极强。
     镇上逢农历双日有集,又是端午前的一天,赶集的人里有许多过节回家的青年人。我那天带着孩子,还照顾着妹妹和她的孩子,一副邋遢样子,捂着口罩帽子,生怕遇到老同学。

     买了一大堆菜,卖油膏的地方排着老长的队,就只买了粽子。几个人在小吃摊坐下来,烙面皮,擀面皮,豆花,煮醪糟。每每这时,我的兄弟姐妹都会来这么一句:你吃豆花,我喝面皮。带着深深的童年趣味,放声一笑。

     小丸子才八个月,就能喝完多半碗豆花,长得胖嘟嘟,一会儿就瞌睡了。
     我抱着丸子,妹妹推着婴儿车上的豌豆,提着菜,离开集市。远远的卖香瓜,卖豆角,鲜韭菜和麦黄杏,渐渐听不见了。车子驶入道路空阔处,迎面落下密密的阴凉。

     午饭后,豌豆在窗户上站着,不哄,不睡。我从木工房下来,天上开始溅雨星子,屋里闷热。抱豌豆躺在枕上,跟他说故事,不到一分钟小眼睛就困得打醉拳,晃晃悠悠看不清,两眼皮一搭边,无力地睡了。他的午睡有三四个小时,而这段时间,大人可以专注干点自己的事。

    冒着小雨,过了圆形花门,过了葡萄核桃树,过了开花的石榴树,踩着车前草青苔装饰着的红砖地面,进了木工房。

    我爸正在做花架,给一个书法家。已经收了人家许多字画,成了忘年交的朋友,花架做的精雕细刻,不用一根铁钉,全部是榫卯结构。此刻,正完成最后一部分,木面与脚架的接合。他常年一个人在工房干活,抽烟,听收音机是习惯,来个客人,能陪聊一下午,但手里活儿不停。我帮他把榫敲进卯里,他在一旁把控力度。他不能放心我,生怕做成次品,只允许我看。后边的活,是用推刨推平木面,特别短小的一只工具,又轻又灵活,但他不让我推。

   木案子上,放着另一只大推刨。我想推,他觉得我干不成,不给木头。我赌气,一定能推得下,我爸找了根杨木条,说这个软,最好推。握着这只旧的很光滑的推刨,用力一推,却滑到了前面,一丝刨花都没推出来,我爸嘿嘿一笑,表示我真的不行。我继续推,压紧,缓缓往前,总算能推出一点了。他看我还行,就过来纠正我拿推刨的手,两个大拇指虎口处,压着后边,两个食指撑着前面,压稳了,后半部分压低,用力推出去,产生了一条完美悠长的刨花。 

   他给我的朋友L打了个案板,就放在墙根,还没有刨平面子。桦木,硬。我弯着腰,把案板搬上工作台,一头顶在“碰头”上,拿小铁锤轻轻敲了一下推刨刀顶部,调整刃子,这样吃木会深些,但如果把握不好,刃子太长会把板面推成棱,也会推得费劲,沉得根本推不动。我在他的指导下,能自如地推出长长的刨花,也能把粗糙的木案变光滑。

   我爸推着花架,我推着案板。各人脚下堆积起刨花。
   他有时候停下来,蹲在条凳上抽烟,看我大汗淋漓地推着木案子。他没说停,我就得憋着一口气继续干活。他从来不说女孩子不该干这些,他不爱说教,只是看着你学他的样子,沉默着笑笑,然后继续干活或者抽烟。

   就像他对我的人生,从不指手画脚,只静静注视着,适时指点一下。
   三十多年里,我只是看着他一日日在工房,做着这些事,看着锯末和刨花堆积,看着他的汗水湿透了衬衣脊背,皱纹里也沾满锯末。夏天的蚊虫,在他的身上留下成片的叮痕。从他的手里接过血汗钱,却不知道何为血汗。

   第二天,我的腰疼,肩膀疼。
   第三天,继续腰疼,肩膀疼,浑身酸痛。
   和父亲一起干活的下午,头一次在汗水中感知他的辛苦,一生一艺,平凡又伟大。

    傍晚时候,我妈回来了。陪大姨逛了一天的她,一进门就直奔卧室,等我出门去买防晒网,她已经睡着了。
   我爸说蟠龙中学门口的卤肉好吃,那就买些卤肉。又在中学旁边日常杂货店,买了两米防晒网。他喜欢喝点白酒,晚上就陪他喝点。进厨房,妹妹已经切好菜了,稀饭也煮好了。该炒的炒,该凉拌的凉拌,很快就上桌。

   卤肉好吃,菜也好吃,酒杯浅浅得呡着,暮色完全把庭院罩住。
   细雨无声无息,只有风吹过杨树叶子,从围墙外传来夏天里的讯息,远远地,小学门口的池塘里,蛙声在深夜方听得真切。

   半夜里,我妈打鼾了。
   我爸叫醒了孩子一两次,端着他小便。
   熬夜的精神头,我跟我爸一样。瞌睡少,精力旺盛。我妈却不行,熬几天就会上火,眼睛红,耳朵疼,困得白天干不了活。自从豌豆回家,外婆就负责白天,外公负责夜里。

   端午当天,我一早就得返回单位。
   我妈煮了热鸡蛋,给孩子捂在肚子上,据说可以祛病。
   她抱孩子站在门口,问豌豆跟妈妈去不去。孩子看着我,做了个前倾的动作,又瞬间转身紧紧抱住了我妈。我钻进车里,看见雨水冲刷着车窗,眼泪毒药一般猛灌着我,心如刀绞。我妈最懂我,当晚发了很多豌豆的视频,并宽慰我,孩子在家里很乖,他们也离不开孩子。
   

   雨迟迟未落,我却要收笔,收衣服做晚饭了。
   现在,我妈可能正在老家院子里,遮额望天,对我爸说 :晚上下大雨,院子里的东西都放进走廊,工房的后门锁好,把孩子的玩具都收好,别让大卡车和机器人在夜里淋雨。
   雨后的菜园一片翠绿,随便摘点做饭,都是好饭。
   只是我的冰箱里,今晚只有一根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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