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火车,汽笛,已经三趟。
一个人,静着,窗口或枕上。
微明的天色笼着南面,远远的房屋的空隙里,人语消尽之后,空荡荡的夜,黑沉沉,静悄悄。
浑厚又苍凉的汽笛声,反复听来。
有时候是悲凉。
有时候是悠长。
粗粝而朴素,贴着民间,贴着市井,常给我情动于中的真实。
2
杨树,秋天给它鲜亮。
清雅之黄,从空阔的旷野上染开,有明目的药效。
春秋往来几十年,不是第一次看秋天的杨树,竟是第一次看出美的色彩,色彩之下秋的意味。
岁月给予它通透,通透是不张扬的花。
动是萧萧,静是离离,梦且靡靡。
深望,枝上梢头,是一条河流,取一瓢,蘸一笔,有水色的灵动,有诗意的静宁。
它们涓涓,滴漏在心里,成为清潭,浮动,轻漾又微凉。
3
光,有一只口琴。
木炭的嘴唇,安放在风里,人不说话,听木炭的歌唱。
晒木炭的人,站在低处。他说:来呀!下来看!又不收钱。他倚着铁耙,微笑,笑得很孤独。
路,细若悬丝,前脚谨慎,后脚仓促,走得心惊,好像脚一抬起,道路就会在身后塌陷,一个闪失,就落入悬崖。
车子停在窑洞,一个“冀”字,说是来自邯郸。
他的眉眼和嘴,不是生意人的,是农业的,是桃花源的,是隔绝,是不拒孤独,不畏寂寞的恬淡。
水管,流水细细。洗衣粉和水盆随意放在树下,衣服晾在绳子上,在风里飘。
装窑,很辛苦。巨大的木头,一车车推进窑里,需要掌握火候,才能有木炭,雨夜,雪夜,什么样的夜,都得守着。
看烟。烟,会告诉你炭。
4
伐薪烧炭,他是年轻的卖炭翁。
住自己建的小房子,野外的居所,简陋狭窄。
在山顶,庭院连接着大自然。他坐在风景里,和木头和炭在一起。多数时候,是孤独的,孤独的人学会了思考,他有人生的哲学。
他目光清淡温和,言简短,语舒缓,对谈有微风吹树叶的节奏。
我接过他的农具,从炭堆里,向外划拉,黑而有光,轻,脆响。墨黑的手心,翻上来,这是劳作的印记。
在水管上洗手,他说:屋里有果子,也洗来吃。
屋里有凌乱的床铺,沾满灰尘的衣服,一只南瓜放在床板上,一堆梨长了斑纹,灶具随意放着。
5
他待客,没有什么东西待客。只有谈话和烟。
站在炭堆边上,扒拉着木炭,说一些关于生活,再说一些关于风景。
话语停下来,静静地。
不说话时,听木炭在阳光里,在风里裂开的声音,啧啧啧啧,细微的,宁静,碎裂之中有绵长的安稳。
木炭的歌声,是美妙的,微微,细细,铮铮然。
告别时,不曾互留名姓。也只有陌生,才会欣然遇合,又淡然相别。
6
我在楼道里静立,看见光线落在地面,楼道空荡荡,只有小脚鸟一跳一跳。
小脚鸟一跳,低头一啄,又跳,远远地,躲着我。
它每一次跳起落下,双脚在地板上轻微滑行,这时候,尾巴一压,撑在地上,稳稳地降落了,安然而立。
我想,喧闹于我是一种刑罚。
寂静,微光,少数人的相处,一些平常的冬夜,友人倒进杯子里的白酒,寒冷里呼出的热气,都能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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