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刚。 能配得上这个词的男子,少有遇到。
浊懦臃钝,放目皆是。烟酒气,铜臭,散漫无神又在琐碎间的凡夫,常心安理得一任体型疯长。沉沉地落在椅子里,落在死水里,不做挣扎地漂浮着。
指间的烟,一根续着一根,烟雾缭绕中不是沉思者的静默。虚拟中的刀光剑影,让他们厮杀得痛快而不必流血。烟灰般松散。从眼神到身体。墙角成堆的烟蒂是他们一次次轻弹寂落的时间碎片。
三餐和酣眠都是饱的,语言也饱着,每一个词,都带着荤腥的嗝。
他们终将慵懒下去,被体重摔倒。
癯而敏的人,是有的。
他朝夕长跑,穿朴素陈旧的薄衫轻履,从人身旁风样刮过。
他习惯沉默寡言,却在许多清晨将运动器材折腾得哐当作响,拍打自己,对着胸腔,对着身体的许多穴位,像敲着一面微有声响的鼓。
扛着车子上楼下楼,宽松褪色的裤子,膝盖处凸出两个白圈。
他偶尔同人讲话,声如洪钟,目光炯然,牢固地站在一处,两条腿流露出因为过度锻炼而呈现的向外弯曲。
一些清晨,伴着某种起落规律的点地声,他在原地跳动,挺挺的胸膛上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头顶的发丝已经不能被风凌乱,贴服地浸在汗水中,蒸腾的热气若有若无从他身上飞逸,就像灵魂高高坐起。
憨壮的贩夫,比流气的商贾耐看。
他站在卡车旁,用手划拉着十元六斤的青橘子,含糊不清地叫卖。斜斜搭在胯上的包,整整一天下来还是干瘪的。这时候天黑了,街道上人很少,商贩们聚集在学校门口,等待着散学的铃声把潮水一样的人群推出来。
油炸菜的味道,随着生菜卷嗞啦一声入油锅,悠悠升起来。他靠在一边,吸吸鼻子,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顺手在水果摊上捏了一颗红枣。那人生气打他说:总偷吃。他不抬眼,把枣推进嘴巴:是颗坏枣。
油炸菜那边的收音机放着歌曲,他的脚正在地上寻找节奏。
他头发很短,贴头皮推过。滚圆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刚才的喷嚏而蓄了泪花,呆呆地看过来,倒有几分凄楚无知的美。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晶亮亮一闪,继而无声地朦胧下去。
恐在他就要入睡的时候,铃声骤雨般来袭。
他霍然跳起,细眉眼向两边斜冲,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叫喊着。
那壮阔宽大的体魄突然叫人想到特洛伊战争中的阿伽门农。
清刚这个词,我常常在人群中寻找。
它从男子们身上一掠而过,即使是许多茁壮的青年,飒爽的军人,也早已配不上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