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谬谬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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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茶事

(2014-06-15 09:26:34)
分类: 浮生

 

      桌上还有半杯隔夜茶,冷了,不能再喝。

 

      若问茶,我只识花茶。对于那些精通茶道的善饮者,颇怀有几分景仰,粗鄙躁气的人,望见风雅涵养之士,难免自惭,又效之不及,便更是愿意,远远赏着这份儿雅。我不是精细之人,也不是善学者,粗枝大叶的生活,于我较为妥当。比如这罐头瓶泡花茶,从父母亲那里继承过来,粗犷了女子的矜持玲珑,但感觉好,是那个味,足够性情,足够童年。

 

     三伏天,住在乡下,不论是居家饮用,还是交往待客,一大杯花茶,喝的是个渴劲。女人家喝,受不了苦味,也可以加一勺白糖。一边吹着茶叶,一边从杯沿上缓缓吸着,一杯滚烫的热茶,能解渴驱乏。茶具不讲究,搪瓷杯子带盖,还红漆写着某某纪念的,主人稳稳端在手里,其他的玻璃杯,纸杯给客。

 

     年节里吃过罐头的瓶子,又高大,又莽撞,泡上一大杯,拧紧了盖子,下地割麦,去晾晒场打麦晒粮,最合适不过。每每出去劳作,我需要事先洗好罐头瓶子,给里面放上茶叶,再烧两大电壶开水提上,顶着大太阳,跟在父母的架子车后面,车上放满了农具。或者他们肩扛着农具,在前面,农具把儿上挂着一小袋干粮,一走一晃。他们走一段,转过身来催促远远落在后面的我,叮咛我可不要把电壶打了,或者把瓶子摔碎。

 

     太阳烤着大地,鞋底有时在公路上,被晒化的柏油黏住,有几块地方的柏油软软的,走上去像踩着棉被。布鞋底子,凉鞋底子,都不能阻挡脚板感知地面的炙热,我有时候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槐树下,低头看自己的脚背,布鞋鞋口裸露的地方,晒黑成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穿塑料凉鞋裸露的地方,晒黑成一道白一道黑的鞋样。我低头看一会儿,抬头看一看燥热的太阳,负责送水的人,就这样远远走在了后面。

 

     田间的路,细细的,留下两道车辙,车辙中间高高拱起,野草占领了车辙中间的地带。我永远走在车辙里,坑坑洼洼的脚印,是晴雨交替的见证。

 

     家里的田地,全是细长的。宽不过三米,却能长至两三百米。忙天里割麦子,母亲为我准备了一把轻巧的小镰刀,是平日里割草用的。镰刀拿在手里,左手和左腿并用,拢住一大把麦子,割下去,听到刀刃切割麦管的声音有点沉闷迟缓,不像父母那样爽利。麦子已经熟透了,麦秆很干,也许有些地段施肥薄了,麦子早早干熟,手往麦秆上一搭,麦穗就脆生生折断,零落在麦地里。他们本来不指望我割麦子,索性派我提着篮子捡麦穗。捡满一篮子,就去喝口水。

 

    为了喝水,我从自己家麦地穿梭到别人家麦地里,织布一般,没一会儿就晕晕沉沉。母亲知道我体弱贫血,夏天最是难熬。便宽容我多歇一会,我钻到架子车下面,小小的一块阴凉处,打开一只罐头瓶子,从地上折一根麦秆,当吸管来喝茶水。茶水的滋味,温吞地到了胃里,苦中有一丝丝甜。常常捞出瓶子里泡得发胀的茶叶,放到嘴里咀嚼。

 

    咀嚼,是一种缓慢舒心的意味。大朵的白云在天空飘,像青蛙,或者像手套,像学校里数学老师皱巴巴的裤子。我看见自己坐在田野里,四处无遮拦,脸上晒红了,后来长出一些小小的雀斑。我看见我的父母离我越来越远,他们弓着腰,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往中间会合,打了捆的麦子,横七竖八丢在麦茬地里。我像进入了一个梦,虚幻遥远。而一只蚂蚁已经爬过我的脊背,高高站上我的肩头,蚂蚱在蹦,蚂蚱的腿折叠起来,被我穿在两根麦管里。

 

    我看着天边起了云,白的漫卷,黑的翻滚。天地,在明暗之间移动。一会儿,我在云下的昏暗里,一会儿太阳晒着我的头。

 

    白雨来了。

 

    父亲使劲向我打着手势,太远了,他在地的那一头,挥舞着手里的镰刀。母亲的声音高而细:玲儿,把车子拉过来,把车子拉过来。我迟疑了片刻,听到天边隐隐的雷声。我惊慌地把辕绳套在自己肩上,拉起车子往麦捆密集的地方赶,麦茬挡着我,土坎挡着我,漫长的距离挡着我,瘦弱的身体也挡着我,我在田地里荒诞地挣扎,麦茬划破了我的脚面,我还是到达不了他们指定的位置。母亲只好跑过来,接应我。

 

    我已经十岁了,可我只是个小女孩。

 

    白雨只是一霎,没等给车子装满麦子,天就放晴了。父亲松了一口气,骂了几句。叫我们歇下来,到地头喝水。这下,只是缓缓地走,雨后空气里的湿热,把衣服裹在身上,偶有一阵凉风,觉得格外爽朗。到了地头,父亲却没有喝到水,电壶被我拉车时推倒了,水已经倒光,罐头瓶歪在麦茬上,只有少半杯。他说:不喝了。就到小路上的车辙里抽烟,我母亲叮嘱他,别忘了把烟头死死地捻灭。

 

     和母亲分了半瓶掺了白雨的茶水,母亲脱了布鞋,倒出鞋子里的麦粒。我看见刚才的蚂蚱,带着两只麦管,挣扎着往前移动。动手拨了一下,它又回到了原地。我母亲捡起了蚂蚱说:不如多逮一些,回去了放在铁勺里,炒蚂蚱肉吃。

 

     父亲从车辙印里,站起来说:快看,绛。他说的绛,就是彩虹。我当时抬起头来,指给母亲看,母亲赶紧把我手拉下来,严肃生气地说:不敢指,指了彩虹是要长六指的。我缩起了手,后来很长时间,都为此事而担忧,每一晚睡醒,先看看自己的手,是否安好。那种担心,只有无知蒙昧的孩子才能领会。

 

     距离麦田半里地,是我们村的机井,那里有供人饮用的水管。剩下的工作,不是割麦,不是拾麦穗,也不是用麦管喝茶水,更不是玩蚂蚱,逗蚂蚁。我要步行到机井去,给电壶灌满凉水,给罐头瓶灌满凉水,送到父母劳作的麦地里去。

 

    我继续走入麦田间的小路,走在大朵的白云下,走在炙热的六月骄阳下,走在取水送水的车辙里。世界就是一块田,长满了待割的麦子,我在麦子的海洋里,越走越远。

    

  

    现在,桌上有半杯隔夜茶,另一半喝掉的茶,醒我到深夜,昨晚月色很好,床铺洒满清辉,我睡在一片澄明的光里,听倦了城外的列车,看足了窗口散步的月亮,也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后,天色尚早,今天村里人,该早早就喊着联合收割机,下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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