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阿伊，感谢。

 

      它们穿过夜路的寂宁，把清晨带到我的门口。

      所有早晨，都从一盆冷水的洗漱里开始，低头，浸入冰凉，就是浸入晨风和露水。

      在我的清晨之外，定还有别处，溪水把山谷一次次吵醒，山谷里的回音来自鸟雀和水流，果实自落，秋叶自落，山木朽坏，花不知期。

      岩石长了千百岁，还是幼年的心底，自从出生，就选好了品性，它不学花柔软，不学水行走，也不学鸟说话，它硬心肠地活，沉默地活，活到不被注意，活到只凭借自己。

      我这里的山，永远是可数的几座。这样也好，它们不容易让人迷路。我知道它们是谁，哪一坡上多松，哪一坡向阳，山花早开，春天在第几个弯道上准备了杏花，又在第几条山路上安排了杨柳，草庵几个，游人绕行到哪条小路可以走捷径登顶，我还知道山下的马，它们拴马桩的位置，个别马的脾性，牵马人的声音。

      如果躺在山间，我希望是秋天的午后，在岩石旁，在深草里，几朵云擦着山顶，从岩石的棱角上挂出些毛边，像青蛙，像绵羊，像一团纱，我透过草枝的头顶，在眼睛里作画，一整块的画布铺开来，看不到边，也许，我还会折一茎秋草，在嘴里嚼着，故意眯起眼睛，想象自己是只山坡羊。

      秋风过耳，我听不见世界变坏的消息，即使真的有很多慢慢坏死了，我想这只是因为到了秋天。

     就像你，也一枯一荣地安排自己，一笑一泪地安排自己，无情或者多情，都是你的，此时彼时的人和事都从你身旁流过，只是流过呵。我看懂了，若有人迎来炎夏，自有人正向寒冬，已经转向寒冬了，另一些春意你才好开给别人。

     这一方天地，是你的，我也有我的，这是相安的好处，来去自如的好处。既然来这里，我便能清楚知道自己，我还是不妄信，世界只能分为四季，不妄信爱或不爱，不妄信对错是非，不妄信善意之心，不妄信亲热的笑脸，不妄信振振有词的公平，不妄信台上人的谦卑，一面构筑一面拆毁的人心。  

     有时候走不动了，就在原地停下。我不再往前，也从来不会倒退，只是他们走过去，原地留下的我，便退到后面。也好，我自顾自走着，不必担心什么，我唯恐某一天他们迷途知返，掉转头来，发现我其实走在前面，那一定是讽刺的。我不想判断，我的对错，我只是凭借自己的心意和力量走路。即使走同一条路，我们还是只能用自己的脚。

     我轻嗅着一切，注视着一切，那些被我认真体察过的，不一定存在意义。就像这一天，在一生中的意义一样，多它少它，有什么妨碍吗？我可以在睡眠中，可以在道路上，可以跟一群人，也可以满怀欣喜，或者痛苦忧伤，但它对这人生于事无补。所以，我不必花心思设计今天的过法，而自然也能过掉。那么，谁又能拿我怎样呢？    

     每个早晨，都能在开窗的一刻知道，今日如昨。一炷心香，自不知名处燃着，不需怀疑，仍是旧时的那一人，无声祷颂。

     关闭了一只耳朵，只留下这只听风，我就是个偏听的人。

     不但偏听，而且，只听耳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