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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黄昏,总有种清晨的假象
一个往深处静默,一个向浅处喧哗
在某一点上,它们分明地类似着,变幻,渐进,清晰
地平线,迫近如墙立于面前,或退到千里以外
人,强化或者减弱,溶入或者析出
雀鸟之音,一声急促,另一声细长
树木,毫无意外地进入视野,或进入心域
她仍以惯常的姿势,从思维中挑出线头
2
如果可以散步,她说
往山上去的时候,也穿一双布鞋吧
她看了一眼那边门口高坐的老者
他停在一双黑条绒布鞋里,借着晚霞的酡红读书
老花镜挂在鼻梁上,一只手夹着廉价的香烟
前天晚间十几个人的会谈里,他老迈地坐在桌子上
一只脚抽出来,当空翘着
她还曾不好意思地看到他那只反穿的袜子
也许今天,就正过来穿了吧!她想
老者已经转向窗口借光,鞋子挂在脚上
她看不到他袜子的正反
3
大殿门口放着长椅
石狮子站在长椅后面,面带鄙夷
长椅上的人不停往楼上扫视
她想,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监工
麻雀喜欢在青瓦的檐头啄食,一下一下敲着暮色
燕尾,裁剪着最后的布幔,礼服既成
她爱看鸟,爱听鸟声
背对着人味煦暖的门口,独自凄冷
4
书签掉在地上,她低头去捡的时候
看到了满脸青春痘的倒影
男孩和女孩,在一张白纸后面持续发酵
爱情里的甜酸,能够倒牙
她开始拼命地咳嗽,拼命地震动自己
终于剧烈到涨红了脸
不怀好意地,震碎了些什么
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想起了十二年前,暮春的傍晚
两只温湿的手,笨拙地相牵
相牵,和触电般的缩手逃离
5
月亮已经补缀得很圆
一怀的清光,足够她满把满把塞进嘴里
一眼,天色
一眼,灯火
她走到院子中央,大嚼起月色
人们不知道:狼狈不堪的她,渴饮了一襟晚照,两兜槐花
之后
却更加饥饿
如果可以去山顶,她想
那个夏天里用无数夜晚堆积的月光
完全可以安放这样一副肚肠
6
她合上书
天也合上了手
于是,黑夜落在了人间
山谷,平原,旷野,街巷,屋舍,阡陌
一头扎进睡梦
所有,都在意料之中
7
月亮缝完最后一针
打了个结
正好停到她窗口
她卷着身体,泊在月中,像一条短短的线头
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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