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夜

分类: 浮生 |
像云样睡着
夜
月牙向上
天黑了,夜静了,我已在月色下刷了牙,洗了脸
我喜欢慢慢地梳理自己,像一只回巢的小鸟,安静地检视羽毛。
顾城在他的《青夜》里说:“人就这样,冷冷热热几次就长大了,死了。什么都一样。草长大了,就倒。人长大了,就知道自己是必死的。其他生灵都不知道,只有人知道。什么是人?——知道死,就是人。”
生,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虽然活得不如想象的安逸风光,但能在这嘈杂的街市行走,听到各样的声音,和亲人孩子举箸碰杯,同处一室,就是一件烟火气极浓的幸福事。这种人世的温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下的,所以我多么欣喜,我活在这个世上,被这么多人知道,被这么多爱包围。
晚饭时候,我坐在街角的西餐店里,看着轩正大口吃着一份汉堡,他看看我,问我要不要来份薯条,我说不饿。他沉浸在吃的快乐里,津津有味。我抱着一杯咖啡,这烫口的咖啡一时难以享用,只允许静静的暖着手,静待它变凉。餐厅里正放着一首歌《左半边翅膀》“和我一起我宁愿不要飞翔 ”,听着音乐,突然有丝丝的感动。飞翔,为梦想飞翔,我早就不会了,我收起翅膀,栖息在月下的树枝上,这里有我要守护的人。
餐厅里进来了一群年轻人,带来了外边夜晚的气息,冷凉的夜晚里,他们衣着单薄,全都是日韩风。一个男孩衣着鲜亮,一身红色,配了件黑色小西装,脚下是深绿球鞋,旁边的一个穿着细窄的裤子,一进门就直奔墙角的镜子,曲着手指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他们点了冰镇可乐,坐在我的对面,大声的说笑着,隐约听他们说到了女友,说到了结婚。
我们的区别在于,一杯热咖啡和一杯冰镇可乐之间。我想,他们是热烈的,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如对待衣着发型一样的,精致设想着生活,对于未来,他们可以有许多可以谈,可以发挥想象大胆设计,这些,我是羡慕的,因为我的将来一览无余,毫无悬念。但他们也就未必没有烦恼,工作,财富,结婚所需的一切条件,他们也会愁虑的,这样想来,人所处的种种阶段,都不会是无忧的,谁不见得比谁更懂得怎么活。
她到了家,挂断电话的时候,耳边响着许嵩的《南山忆》,淡淡的忧伤曲调是我喜欢的,“独揽月下萤火照亮一纸寂寞,追忆那些什么,你说的爱我,花开后花又落,轮回也没结果,苔上雪告诉我你没归来过”。整整一天,我似乎都没能开心起来,虽然和朋友们吃了火锅,又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空空的,不知道在等什么,周围的喧闹,都无法传染我,我依旧低头看书,仰头望天。我是在等什么呢?不该等的,却还是习惯地等了等。
是不是,一些死去的过往,真的死了。还是,它们各自投胎重生,忘记了前生。如果真这样,我该为它们祝福才对。恋旧常被人鄙夷,让人觉得不够坚强,不够潇洒。不过,我不希望自己忘记过去,这是一份走过的忠诚,那些真切逝去的和尚未到来的明天,都应同等看待,没有什么轻重,这些都是生死一程中宝贵的枝叶,生命树是会倒下,树叶会枯黄,会落下,会朽,会变成烘焙的柴薪,会变成带着纹理的历史,无论那一章节,都该得到爱抚和很好的安置。
回来的路上,车子稀少,道路变得宽敞干净,街边的路灯拉长了我的影子。轩走在我的旁边,问我回家能不能再看看奥特曼动画,并不断向我贴近,他抱着我的腿,说好冷。我给他戴上帽子,然后说,咱们赛跑吧。迎着冷风,我们跑动起来,轩跑到转角站下来等我,他真的长大了,我想。
我走在我的人生里,此时此刻,向死而生,领受着生的温暖和责任。这样的日子,我不该谈及死,但也只有想明白了死这件事,才真正会珍惜生之乐趣。才不至于唐突了什么,怠慢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台湾漫画家蔡志忠说"如果拿橘子来比喻人生,一种橘子大而酸,一种橘子小而甜,一些人拿到大的就会抱怨酸,拿到甜的又会抱怨小。而我拿到了小橘子会庆幸它是甜的,拿到酸橘子会感谢它是大的。”
青黄的大橘子街面上很多卖的,他已经买回来了一袋,剥开橘皮,把一颗送进我嘴里,感觉上有点酸,再回味又变成甜。
夜,格外的静。
月牙儿亮亮的,带着深秋的清辉,我隔着窗,仿佛听见远处有新生命降生时的婴啼,还有模糊的灵歌。
我们在这个世上,同对一面青夜,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