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隐逸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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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说“隐逸诗”
历代儒家文人追求的学而优则仕,以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一般文人拼命地想当官。李白、杜甫...都是这样,一旦失意,像李白这样性情豁达的,就高歌仗剑云游。性格郁闷的,就在诗词里借助于香草美人、怨妇等意象发泄。这就是儒士之态。然而,具有道家思想的文人豁达开朗,把官场失意寄忘于山水自然之间,自得其乐。更有甚者,如陶渊明,不与官家同流合污,独善其身,在中国诗史上独树一帜,成为隐逸诗宗主。
钟嵘在《诗品》里赞陶渊明说:文体省净,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世叹其质直。至如“欢颜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邪!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陶渊明的隐逸田园诗数量最多,成就最高。这类诗充分表现了诗人守志不阿的高尚节操;充分表现了诗人对淳朴的田园生活的热爱,充分表现了诗人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向往。作为一个文人士大夫,这样的思想感情,这样的内容,出现在文学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尤其是在门阀制度和观念森严的社会里显得特别可贵。陶渊明的田园诗中也有一些是反映自己晚年困顿状况的,可使读者间接地了解到当时农民阶级的悲惨生活。陶渊明是田园诗的开创者。他的田园诗以纯朴自然的语言、高远拔俗的意境,为中国诗坛开辟了新天地,并直接影响到唐代田园诗派。在他的田园诗中,随处可见的是他对污浊现实的厌烦和对恬静的田园生活的热爱。因为有实际劳动经验,所以他的诗中洋溢着劳动者的喜悦,表现出只有劳动者才能感受到的思想感情,如《归园田居》第三首就是有力的证明,这也正是他的田园诗的进步之处。陶渊明对社会人事的虚伪黑暗有极清醒的认识,因而他的隐逸不是消极的逃避现实,而是具有深刻的批判社会现实的积极意义。当他在漫长的隐居生活中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时,尽管也彷徨过,动摇过,但最终还是没有向现实屈服,宁固穷终生也要坚守清节。据说郡官派督邮来见他,县吏就叫他穿好衣冠迎接。他叹息说:“我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从此,不为五斗米折腰传为佳谈。陶渊明喜欢喝酒,“寄酒为迹”抒发自己不愿和腐朽的统治集团同流合污的心愿,表现出诗人恬淡旷远的襟怀、孤傲高洁的品格,也正是因为如此它的作品才虽平淡质朴却诗意盎然。
陶诗文共一百四十几篇,引用《列子》、《庄子》典故多达七十次之多,不能不说对老庄思想接受甚深。陶渊明崇尚老庄的自然美学观,同时又是生活劳动在田园之中,很自然地,田园生活便成了他的审美对象化,也因此成就了中国田园诗歌的辉煌。陶渊明以自然为美,以真为美的诗美思想,闪耀在诗情上,便是照亮了人物个性,使读者强烈感受到诗人傲岸不屈,追求自由的人格魅力;体现在内容上,则是把田园生活引进 了诗坛,为中国诗歌的发展开辟了一片新天地;渗透在艺术上,则是产生了真朴淡远的艺术境界和冲淡自然的美学风格。这就是伟大诗人的陶渊明,千百年来,他的品格,他的诗歌,他的田园,连同他的那份悠然,一并成为后世诗人与读者崇拜和研究的对象,就足以说明他美学思想的无尽生命力。
文士的隐逸生活,产生了与之相应的隐逸诗。在中晚唐,不少诗人具有苦吟的习尚。隐逸诗人在这一环境下,极易染上时风习尚,而又因其隐逸的生活不像世俗官吏或其他文士那样地忙碌,而却拥有宽裕的时间、悠闲的生活节奏,所以他们有充裕的时间观察自然与生活,反思体味这一感受,在创作中也有更充足的时间去构思、推敲与锤炼,进行苦思吟咏,从而使其创作留下苦吟的痕迹。
晚唐的隐逸之士张祜是一位以处士终身,长期过着隐逸生活的诗人。《唐才子传·张祜小传》称“祜苦吟,妻孥每唤之皆不应,曰:吾方口吻生花,岂恤汝辈乎”又记令狐楚草荐表称“祜久在江湖,早工篇什,研几苦基,搜像颇深,辈流所推,风格罕及。”
周朴也是一位过着隐居生活的处士,他作诗时的苦吟也是出了名的。宋代的欧阳修称他“构思尤艰,每有所得,必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炼’。”《唐诗纪事》卷七十一更载其苦吟之事云:性喜吟诗,尤尚苦涩,每遇景物,搜奇抉思,日旰忘返,苟得一联一句,则欣然自快。尝野逢一负薪者,忽持之,且厉声曰:我得之矣!我得之矣!樵夫矍然惊骇,掣臂弃薪而走。遇游徼卒,疑樵者为偷儿,执而讯之。朴徐往告卒曰:适见负薪,因得句耳。卒乃释之。其句云:子孙何处闲为客,松柏被人伐作薪。彼有一士人,以朴僻于诗句,欲戏之。一日,跨驴于路,遇朴在旁,士人乃欹帽掩头吟朴诗云: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东。朴闻之忿,遽随其后,且行。士但促驴而去,略不回首。行数里追及,朴告之曰:仆诗河声流向西,何得言流向东?士人颔之而已。闽中传以为笑。可见周朴苦吟之日旰忘返的痴情矣。
被称为镜湖处士的方干,也具有苦吟的习尚。他自谓“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发生。”《赠钱塘湖上唐处士》,“醉吟雪月思深苦,思苦神劳华发生。” 《书桃花坞周处士壁》,“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卷八称“方干诗炼句,字字无失,因应有高坚峻拔之目。”方干的名句“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句,被《唐诗纪事·方干》称为“齐梁已来,未之有也。”清代贺裳《载酒园诗话》卷一亦提及此诗,谓“余儿时尝闻先君语曰:方干暑夜正浴,时有微雨,忽闻蝉声,因而得句。急叩友人门,其家已寝,惊起问故,曰:‘余三年前未成之句,今已获之,喜而相告耳。’乃‘蝉曳馀声过别枝’也。后余见其全诗,上句为‘鹤盘远势投孤屿’,殊厌其太露咬文嚼字之态,不及下语为工。凡作诗炼字,又必自然无迹,斯为雅道。”方干“蝉曳馀声过别枝”句,乃三年苦思而又忽得之句,但却显得自然。不过此句“曳”字又下得颇见工夫,整句之取材构思也甚为奇警,洵为佳句。“鹤盘远势投孤屿”句虽亦苦思所得,却颇显炼字之雕琢,具有“咬文嚼字之态”,显然与下句相比颇不自然,有点做作之迹,不得不说有点弄巧成拙之憾。但不管上下两句如何,这均是他苦吟的结果。
隐逸诗人在描述自己的隐居生活时,常常很具体甚至很细致地如实描述,让我们看到他们真正的生活情景。我们以王绩诗为例试为说明。《王无功文集》卷二有《山家夏日九首》,诗乃写其山居生活,其中几首诗于下:
其三
山中旧可安,无处不盘桓。岭涩攀藤易,岩崎策杖难。药供无限食,
石起自然坛。树密檐偏冷,泉深阶镇寒。松根聊入酿,竹实试调丹。
孔淳书数帙,朝朝还自看。
其六
山中有弊庐,竹树近扶疏。傍岩开灶井,横磵引庭除。障子游仙画,
屏风章草书。谁言非面俗,更欲赋闲居。
其七
幽居枕广川,长望郁芊芊。北岩采樵路,东坡种药田。涧泉通院井,
山气杂厨烟。向夕林庭旷,萧条鸣一弦。
其八
山居自可安,乐道不为难。甲乙题书卷,梧桐数药丸。树荫连户静,
泉影度窗寒。抱琴聊倚石,高眠风自弹。
王维隐蓝田辋川别墅时的主要作品是《辋川集》,其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宫槐陌》:
“仄径荫宫槐,幽阴多绿苔。应门但迎扫,畏有山僧来。”
在这四首诗中,周围的天地是那样的空寂,而诗人的心绪又是那样地幽微隐秘,他的眼光与心灵也是那样地见微知幽,独怀幽趣意绪。他听得到远处传来的细细的人语,注意到穿透过树林又照在林中青苔上的一抹阳光;他喜爱在幽篁中独坐,在深僻的林中感受月光的抚照;注意观察到木末开红花的芙蓉花,并且在寂静中注视着这些人所不经意的花朵纷纷地开了又落;他将槐荫下的小径、幽阴中的绿苔这些僻冷幽小的景物,放在心中写在诗里。所有这些无不表现出上述的喜好细微、幽僻的特色。而这些景色的细微描写,又反映了作者闲逸、恬淡的静谧心情。山水美景与恬淡静谧的情绪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达到天人合一的无瑕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