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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先生讲演录《西方哲学》3

(2022-06-16 14: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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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思考

文化

杂谈

分类: 思考

牟宗三先生西方哲学讲演录3

第三讲

逻辑系统就是那些符号系统,符号系统可以多,但不能无限多。每一个符号系统都是表象逻辑自己,逻辑自己只有一个。李天命跟我辩,他说:要不然是一个,要不然无限多。这种说法不对的。你可以说,从亚里士多德到路易士,那是一个大系统的发展,但这几个符号系统不可以互相代替。你说无限多,哪里有无限多呢?一个系统要能造出来才算数的,不能光是说一说,造不出来的。譬如说,有人说有三度空间、四度空间,乃至n度空间、n+1度空间,这是胡说八道的。事实上空间只有三度,没有所谓四度。四度是因为加上时间,但时间是时间,不是空间。时间并不表示空间的一度。

几何系统也不能无限多,我们有欧氏几何,有非欧几何。你说有n度空间,乃至n+1度空间,但你不能依此造出系统。造不出来有造不出来的道理,并不是说你今天造不出来,或许你明天可以造出来。逻辑系统也是只有这四个就完了。譬如,卡纳普(Carnap)写那么多符号,但他不是造新系统,他是对已有的系统作解释。所以,当我们经过理性主义的解释而说逻辑有必然性、定然性的时候,那就不是约定主义了。那不是形式主义的解释所能达到的。所以我说,一定要从形式主义进至理性主义的解释。

人靠逻辑表示理性是一定的,你不承认这一点,人的定常性在哪里呢?所以我说这个时代是末世时代,这个时代的人无体、无理、无力。但是,要显这种定常性是很难的。逻辑就代表我们思想中的定常性,因为逻辑是属于思想领域的,要把我们思想中的理则呈现出来。有理有则,这个理则是一定的,这就成立思想领域中的一个定常之体。对逻辑作理性主义的解释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

“定常之体是constant,constant在数学里面是常数的意思。我们这里不是讲数学,所以把constant译作定常,定常就代表一个体。所以,逻辑代表理则所表示的就是思想领域自身的体。这个体没有内容,它什么也没有的,只是个理则。理则从哪里看?从推理看。单单构成逻辑的句法本身不是逻辑呀,逻辑一定在推理中。从这一步推演到那一步是一定的,一定的就是理,这叫做理之必然。

譬如三段论法,从大前提、小前提一定得到这个结论,这有一个过转,理就从这个过转的地方看。在逻辑上静态地讲,用inference这个字,不用reasoning,reasoning是我们眼前这个实际的思考,我现在讲演就在用这个思考,我就在推理(reasoning)。这个地方不用inference,inference是推断,从一个前题过渡到结论,那就是推断。reasoning很可以错,而inference是客观地讲,静态地讲,不属于一个人特殊的思考的状态。

所以,当作理则看的逻辑自己就是思想领域中的定常之体。要显这个定常之体,需要高度的抽象的思考,这个也很有趣味。这好像禅宗的菩提。禅宗为什么有那些漂亮的话题、诡谲的话头?为什么要棒喝?就是让你不要往外追逐,教你当下把你生命中的菩提觉呈现出来。这个觉在哪里呢?不在这,也不在那,在你心中。你要往这里找,往那里找,你找不到的。逻辑之体也如此,你不能从这里找,从那里找,它在你的思想领域本身才呈现,所以,它不能牵涉到存在。

一般我们从所思的对象讲,这容易讲。我们现在不从所思方面讲,而从能思这里讲,这不容易。因为所思方面,有所思就有思想内容,有内容你就容易了解。从能思讲,把所思的内容都拉掉,就从思本身这个地方显。禅宗那些话头、棒喝就是教你不要顺着所思的东西追问下去。譬如,你问菩提达摩东来为的什么?答说:为的是传道。又问:什么是道?回答这个问题可以说一大段,可以从历史方面、从佛教方面,说一大套,但听了这一大套,我也没得菩提。所以,他一定不准你这样想,把你打回去。因为你所思的东西都是半途中的思考,对于你得菩提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问菩提达摩东来为的什么,他随便答你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他就是要没有关系,因为一有关系,你就可以永远问下去,落在关系上就有无穷的葛藤。所以,禅宗很高,它叫做教外别传。前面那些一问一答,一层一层的无穷无尽。但要懂得有可问范围之内的东西,也有不可问的,不可问的就不要问。先要了解什么是可问的,然后才能了解不可问。所以,讲存在主议哲学的那个法国哲学家马塞尔(Marcel)就提出,有问题世界,有非问题世界。什么是问题世界呢?科学世界才是问题世界。

能成一个问题而有一定的解答,这是属于知识范围的。有一些既不属于问题,也不属于解答的,这种境界很难讲的。因为我们平常说话都是在有限范围内,对着一个对象才好讲话嘛。所以,实在论的话好讲,反显的话很难讲的,实在论抓住一个对象嘛,人的思考总抓住一个东西啦。教你不从你所抓住的东西那里想,把它放下,返回来,这很难的。所以,陆象山说一句很聪明的话:人心像猢狲一样,总喜欢爬在一棵树上,依附着那棵树。树倒猢狲散嘛。你把树砍倒,不让他依附,他完蛋了。(“人心只爱去泊着事,教他弃事时,如猢狲失了树,更无住处。”《象山语录》下)。我们的human mind,人心的思考,一定要有依附,有依附就有执着。

所以,要了解定常之体,你不能从依附于一个东西上来了解。因为它依附于这个杯子,它属于这个杯子,那个定常之体你还没有看到嘛。所以它不能从所依附所执着的地方想,它一定要从你所依附所执着的提起来,返到它本身。定常之体就是最后的东西、根本的东西。凡是了解最后的根本的东西,都不能问why,不能以问答的方式来说明。

六祖慧能去见五祖的时候,五祖说了一句话:“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六祖言下大悟。这句话你懂吗?什么叫做“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假如你能懂这句话,你就可以懂逻辑之体。这个定常之体要高度抽象,把你所依附的内容通通抽掉,它一无所有,它就是理则本身。我们通常说什么东西之理,把那个“什么东西”抽掉以后,就像树倒猢狲散,没有依附了,你说理在哪里?好像我们平常说:公道在哪里?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究竟谁公道,只有天知道。这样就没有着落了,没有着落就没有办法了,这个抬起杠来无穷无尽,没有法子谈。所以,凡是跟行事一定在依附中的这种人谈话很难谈的。跟这种人谈话只能谈他所依附的范围内的问题,超过这个依附以外的东西你不能跟他谈。

他不承认人间任何体,他讲的东西都要有所依附,他总要依附一个东西。你不能跟这种人讲有逻辑之体,因为他不相信形式,他说你这是形而上的思考,他要讲唯物辩证法。你也不能跟他讲道德。你说天地间有一个道德,道德是我们人生的一个定常之体,他也不承认。什么叫道德呢?譬如,孔夫子说“仁”。他会问你那个仁是资产阶级的仁呢?还是无产阶级的仁呢?他硬要把他拖下来。这种论调令人讨厌。他就是这样跟你搅和,他跟你搅和的时候,一定要依附到一个东西上。这种人你很难跟他谈。因为他不承认有一个共同之体,他不承认有人性。他说一般意义的人性(human nature in general)是没有的,人性就是阶级性。没有超脱阶级以外的普遍的人性。这明明是胡说八道,但你不能跟他辩,他诡辩。他说只有阶级性,你生于什么阶级,你只有这个阶级性。普遍的共同人性是没有的。这种话说不过去嘛,但他一定要这样说。这套宣传把天下人心搅乱。我们承认人性中是有阶级性,是有特殊性的,但不能说人性就只是阶级性。除阶级性以外,一定还有一个普遍的人性。这个普遍人性是很难显出的,人在现实社会上都有自私自利,但你不能因此说他没有这个普遍的人性。就靠有这个共同的人性、普遍的人性,才能冲破现实的自私,冲破现实的阶级偏见,才能往前进一步。人类的奋斗就靠这一点光明,这是一线的光明。

所以,阶级斗争是可以说的,西方人历来就有阶级,古希腊就有阶级。黑格尔也讲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为的什么呢?为的是实现公道,实现正义。为了理想而斗争。你要承认人类有共同的理想才行。世间有不公平的地方当然要斗争呀,斗争为的是实现公平,不是为了报复。我们承认人间有定常之体,一个是逻辑,一个是道德。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做定常之体,经验的东西,要依附于内容的东西不能作定常之体。定常之体只有两个。这两个定常之体客观化到社会上才有自由、平等、博爱。所以你要了解定常之体,不要从依附的东西说。

五祖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个生心不在因果关系中。这是很难了解的。在因果关系中的生心动念,那永远不能见菩提的。你懂“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你可以念佛,你不懂这句话就不要念佛。罗素能造逻辑系统,但他不能了解这句话,他所了解的逻辑还是以有所住而生其心。他住在哪呢?他住在逻辑原子论的多元世界里面。这个逻辑与世界没有关系嘛,不能靠一个多元的形而上学嘛。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是觉。诸葛亮说“恻然有所觉”这个“觉”不能落在因果关系中。“恻然有所觉”就是我们这个生命常惺惺,这个“常惺惺”不在因果关系中。这样,你这个觉才能定住。假定在因果中,依因待缘,它属于缘起法,缘起法如幻如化,那就不行了。所以,常惺惺这个觉就是寂寂,惺惺就是寂寂,寂寂就是惺惺。二者不冲突,不是两个moments。这个寂不是跟动相对反的那个moment。这就是周濂溪所说的“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通书》)这就是神。这个神就是《易传》所说:“寂然不动,感而遂通”的那个神。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就是动,动里面没有静;静就是静,静里面没有动。就是动、静相反。这是服从形式逻辑的法则——同一律,这个就是物。神的动没有动相,虽然我们通过动去了解,但它没有动相。“动而无动”就是无动相,这种话是辩证的诡辞。我们平常所说的动都有动相,那是物理学的动,物理学的动都是motion。

什么叫动呢?从其所在到其所不在,这个就是动。当初希腊哲学家芝诺(Zeno)就是这样规定的。运动一定有空间的关系,这个“动”就是动有动相。这是说物。但是,神这个动没有动相,祂没有跑来跑去,但祂也没有静相。这就是诡辞。

诸葛亮所说“恻然有所觉”就是儒家所说的“仁”,就是惺惺。它不在因果关系中,就是生这个觉不是有所住而生的。现在我们讲的这个逻辑自体,它不是禅宗,不是菩提觉,不是“恻然有所觉”的那个觉。但是,我们这个human thought、human understanding是rational thought,rational thought之所以是rational,也要有定常之体,才能成功其为理性的思想。要不然人类的思想没有了。尽管你所想的东西可以与我所想不一样,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是,这并不影响逻辑的自体是一。你要了解这一点才行。我当初跟李天命说:我讲逻辑是用禅宗的劲道来讲的。他没有懂。他说:讲禅宗与讲逻辑有什么关系呢?

禅宗是就我们生命的大觉讲的,我们现在讲逻辑没有这个高。你要是达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停在菩提觉之中的时候,你可以不要逻辑这套东西,这个逻辑没有了,我们的human thought没有了,logical thought没有了;但是,你要行菩萨道的时候,它就要有。你成佛以后,你不能永远停在佛里面。你要行菩萨道,就是讲无住涅槃的时候,它就要有,它这个就要肯定。所以,佛教在这个地方很圆通的,都可以给你安排得下。

我常说我们有两个定常之体,一个是逻辑这个定常之体,一个是孔夫子所讲的“仁”,仁是我们生命中的定常之体,这个定常之体是道德的理性。所以,孔夫子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论语•里仁篇》)因为仁者的生命中有定常之体,他有仁做他的定常之体,所以,他好也能成其为好,恶也能成其为恶。孔子这句话平常不容易懂,只有老经验的人才能懂,一般人怎么能懂呢?好恶一定有的,没有好恶就没有是非。但为什么进一步说只有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呢?好恶是任何人都有的,但没有仁做体的人,就好不能成其为好、恶不能成其为恶。没有仁做体,你的好恶就有一个很坏的后果出现,就是恶恶丧德。恶恶丧德就是好不成其为好,恶不成其为恶。为什么呢?因为你生命中没有仁呀。你生命中没有仁,好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溺爱不明,种种毛病都出来了。

所以,讲道理的时候,人类的定常之体一定要肯定的。孔夫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个“立于礼”的阶段非常重要。生命的定常之体客观化就是礼,礼者理也。人的生命要在礼中才能站起来,所以说“立于礼”。礼代表方正,人要在方正之中才能站得住。“方”就是义以方外的那个方。“成于乐”是达致谐和的状态,乐代表谐和,谐和才能讲圆通。圆通不是随便可以讲的,假定你站不住,不在礼中站得住,你那个圆通就是投机,没有是非、滑头。

人要在礼中站起来,这是就我们的personalty讲,我们的人品要在礼中站起来。那么,我类比孔子的讲法,逻辑是我们思想中的定常之体,我们的思想也要立于逻辑,在这个地方说“立于礼”,这个礼就是逻辑的理则。就是说,我们的人品要在礼中站立,我们的思想要在逻辑中站立。层次是一样的,不过一个属于practical,一个属于theoretical。这两层定常之体一定要肯定。至于自由社会所倡导的自由、民主、人权等,都是立于礼的道德中的定常之体的客观化,派生出来的。非要先有道德中的定常之体不可。

我们对于逻辑的了解为什么一定要从conventionalism(约定主义)进到rationalism(理性主义)呢?那是要把逻辑的定常之体定得住,把逻辑的必然性、定然性定得住。这个就代表人的理性,代表人的思想理性、理论理性。而了解这种作为定常之体的这种理性跟了解菩提一样的劲道。不是一个东西,但了解的劲道是一样的,都是要用反显法。反显就是逆觉。逆觉就是不要顺着所住着的那个地方去想,所以,一定要“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硏究逻辑也要这样,这个逻辑之理也要从无所住来了解。假定一定要从所住着的地方了解,譬如罗素就从逻辑原子论了解,那就糟糕了。如此一来,逻辑成了一个依待,它自己不能成一个最后的,本来无所住的东西成了有所住了。

孔子所说的“仁”很难了解的,仁在我们生命中,但很难了解。所以,诸葛亮这个人了不起,他说:“恻然有所觉,揭然有所存。”程明道就拿觉来了解仁,这是很有道理的。这个觉不在因果中,这是定常之体。这个定常之体看不见、摸不到的,谁看到定常之体呢?我也没有看到呀。

逻辑的定常之体也是看不见、摸不到的,所以需要通过一些符号系统来了解,这个符号系统就叫做逻辑符号系统,不是形而上学系统,也不是物理系统。形而上学系统是哲学系统,物理系统是科学系统,那都是有内容的。代表逻辑的符号系统,你看它是怎样形成的,这很容易了解,我那个思路很简单,很一贯。先看逻辑句法,看它们是怎么形成的,看逻辑句法先要看那些逻辑字,先对逻辑字做一个超越的解释、理性主义的解释。然后对思想律做一个理性主义的解释。那么,这整个系统只能看成是代表理则。这个理则不是常惺惺的那个觉,它一定在一个辨解的进程(discursive process)中,这就是一个逻辑的进程。

所以,康德说human understanding是discursive understanding,discursive就是曲曲折折,经过很多手续的意思。人类的知性是要遵守那些逻辑的程序的。在康德的哲学中,discursive understanding是logical understanding,这个discursive understanding跟divine understanding相对反。上帝的understanding就是divine understanding,divine understanding不是discursive,而是intuitive。因为人的understanding不是divine understanding,人的理性是logical、discursive,就一定要遵守逻辑的程序。所以,human understanding一定是曲曲折折的。曲折之所以为曲折就是推理。这种曲折是曲而能达,为什么能达呢?因为有理则把你通过去。假如没有理则,那就不能达,就乱了。这些名词我在《认识心之批判》里面告诉你了。

神的understanding是直觉的。神心(divine mind)要是从知性的立场说它,它的知性就是intuitive,要是从直觉方面去说它,它的直觉是intellectual,不是sensible。人心的直觉呢?人心的直觉一定是sensible,不是intellectual。康德全部思想就靠这两种对比而显,大家都不了解,或了解得不够。我晚年喜欢讲这些东西。

这两种对比你了解了,就很容易懂。那么,周濂溪所说“静而无静、动而无动。”这种神属于什么层次呢?属于哪个范围呢?从知性讲,它属于intuitive,从直觉讲,它属于intellectual。

譬如说,discursive understanding,人类的理性在佛教里面叫做什么呢?叫做识,属于识的领域。现在讲佛教的一定要与学相沟通。佛教当初代表人类理性高度发展,但现在成了一个封闭的东西。佛本来是人性中的一个活的东西嘛。

在西方传统,divine understanding属于神。那么,在佛教里面,intuitive understanding属于什么呢?属于哪个领域呢?属于般若智。那么,intellectual intuition呢?intellectual intuition也属于神心。从understanding方面讲,它的understanding是intuitive,从直觉方面讲呢?它的直觉是intellectual,这两个东西是一个东西,两个东西是identify。那么,intuitive understanding属于智,intellectual也属于智。反过来,discursive understanding属于识的领域。sensible intuition呢?当然更属于识,这个识是前五识。讲识是取其知识论中的意义,佛教不重视这个,佛教一讲识就是坏东西。既是识就低一级,所以讲“转识成智”。

佛教有“识”这一层,但不显。它着重的是烦恼,烦恼的根源是执着,那么,这个意义的识是心理学意义的识,不是讲逻辑思考、科学知识那个意义的识。佛教传统的讲法重视心理学意义的识,因为烦恼是一个心理学的现象。但这个识除了有心理学意义的识以外,也有知识意义的识、逻辑意义的识,在这个时代,这个意义能显出来,佛法就活了,佛法就有进一步了。知识意义的识从哪里讲呢?从第六识讲。

依照佛教传统的讲法,第六识还是心理学意义的讲法。第六识是一切烦恼的根。但第六识也有知识意义的识在内。第六识意识的就是法,法就是概念。所以,在这个时代,佛教除它原初重视的心理意义的识以外,也要把知识意义的这个识凸显出来,凸显岀来以后,佛教才可以进可攻、退可守。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题目,很大的一个工作。这不是比附,因为佛教有这一面,只是它以前隐而不显。它有成就这一面的种子。

所以,逻辑的定常之体是在discursive thinking中显,在discursive process中显。“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的那个神,常惺惺、寂寂的那个惺惺或者寂寂是没有discursive process的。在discursive process中,要遵守逻辑法则,要遵守同一律、矛盾律、排中律。

佛教讲的智、般若,不在discursive process中,那个divine understanding、divine intuition都不在discursive process中。我们的understanding不能觉,只能思。所以康德说:“思想而无内容是空的,直觉而无概念是盲的。”(康德《纯粹理性之批判》B75,A51)思想与直觉属于两个层次,这些只有西方人区分得很清楚。中国人搅和在一起,糊涂得很。

从直觉方面讲,我们的直觉一定是sensible,哪有intellectual呢?上帝的直觉一定是intellectual,因为上帝没有感性呀。但是,人虽然是有限的存在,他在人生中一定可以开发出intellectual intuition。这个在儒释道同样作出肯定。这一点在基督教传统是不能相信的。所以,康德还是不相信人有intellectual intuition。这个一点不错的,但是,你必须有最高智慧指导,你必须要懂。而且,要了解这一套也并不容易。你就是了解一个逻辑的定常之体都不容易。

我这是说的一种思路,这种思路是活的,这是活的有生命的一种思想。中华民族的出路就是要靠这个,在这个地方中国人就要相信自己。先开思想领域,这还是属于识的,识不是心理意义的那个识,是逻辑意义的识。就是要讲逻辑的体,把握思想领域的定常之体。进一步了解孔子所言“仁”这个定常之体,那就进到实践理性,那就高一层了,那是中国儒家哲学精华所在。

首先了解逻辑的体,你要了解这个逻辑之体,要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劲道来了解。逻辑之体是constant=西方逻辑的渊源是logos,logos就是理。不过当初说logos是metaphysical的意义,就等于中国人所谓道。“太初有道。”这个“道”就是logos,它是形而上学的意义。形而上学的意义转成逻辑的意义,就是logic。随着各种学问而表现,就是那个logy,譬如:biology,psychology。这个logos随着特殊的内容而表现。

中国儒家、道家都讲道,那都是形而上学意义的道。逻辑意义本身,作为思想领域的定常之体的logos,在中国没有显出来。所以很难把握。因为你凭空想天地万物有一个定常之体,这很容易想,因为这有所住,你住到天地万物上去了。你住到天地万物上而想这个道就是天地万物的创造因,这很容易了解,这种头脑很容易想。想某一个东西的什么logy,这也很容易了解。就是逻辑本身难了解。所以,想逻辑本身要有一种特别的劲道,要高度的抽象,要用反显法(reflection)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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