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宗三先生讲演录《康德“纯粹理性之批判”导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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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讲
你要了解超越的逻辑就要先了解一般的逻辑。所谓一般意义的逻辑就是“一般逻辑”,即是general logic、formal logic。
我们的知识是从心灵底两个基本源泉而生出;第一个源泉是“接受表象”这“接受之”之能力(印象底接受性),第二个源泉是“通过这些表象而知一对象”这“知之”之能力(概念底自发性)。(A50;B74;牟译本页177)
接受的能力完全是被动的,光这个也不能成知识。这个接受能力就是印象底接受性,就是接受一个印象。印象就是休谟所说的“impression”。概念是从知的能力的自发性中发出来的,因为外面现成的有一个东西、一个对象,而并没有概念,概念是我们思想中的东西。纯粹的概念固然是从知性的自发性发出来,就是关于杯子这个经验的概念也不是现成地摆在杯子上让你拿来的。
杯子是一个对象,我们关于这个杯子可以形成一个概念,这个概念是杯子的概念。那么,这种概念不是纯粹的先验的概念,这是经验的概念。就是这个经验的概念也不是现成地摆在杯子上让你拿来的,你要就这个杯子给我们的那些表象而自己抽象成的,也要靠知性的自发性。所以,康德说“概念底自发性”。他这个地方说“概念”很笼统、很广泛。
所以,我给你详细解释,就是说,纯粹的概念、经验的概念,都包括在内。不过,纯粹的概念从知性的自发性发与经验的概念从知性的自发性发不太一样。
纯粹先验概念从知性的自发性发,这个自发性就是它自己能提供出这些先验概念,它不是抽象出来的。经验的概念是从这个杯子的一些表象抽象成的,也要经过思考的作用,不经过知性的自发性的思考作用,也不能有经验的概念,这个地方不必要一定指范畴讲,范畴是纯粹先验概念。
譬如,“人”这个概念,现实上有一个个的个人,并没有“人”这个概念,概念是我们思想中的。这种思考中国人没有的。中国人在这个地方聪明得很,太快,一下子滑过去了。所以,我提醒你注意。
通过第一个源泉,一个对象是被给与于我们的;通过第二个源泉,这对象是在关联于那种“是心灵之一纯然的决定”的表象中而为被思的。(A50;B74;牟译本页177)
通过第一个源泉,对象被给与于我们。通过第二个源泉,感性所给我们的对象通过表象而被思。“被思”不是凭空思,要通过一些凭借、一些根据,所凭借所根据就是一些表象。表象是很笼统很广泛的。就这个杯子说,我得有这个杯子的好多感觉才行,这些印象、感觉都是对于杯子的一些表象。表象就是representation,德文就是Vorstellung。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些颜色、形状等等都属于表象,我是通过这些表象来思考对象。思想的作用从知性发,不是从感性发,感性只能把对象给与我们,它不能思的。
所以,对象是在关联于表象中而被思。关联于什么样的表象呢?就是那种“是心灵之一纯然的决定”的表象。括号里面的是形容语句,形容这种表象的。照康德说,开始感性所给我们的表象都是主观的。虽然说的是杯子的表象,实质是你的心灵的一些决定的状况,从这个地方讲它就是主观的。这合乎经验主义,经验主义也这样讲。譬如,休谟、洛克说idea,说impression。你也可以说这些idea、impression是我们的主观心灵的一些决定的状况,从这个地方讲,开始都是主观的。
譬如说,我的眼睛不好,我看到这个东西是红的,其实它不是红的。你可以说这个东西客观上是红的,但是,你也可以说,这红是我的视觉,是我们心灵的状况,与这个东西没多大关系,也许客观上没有这个红。从感觉上讲、从感性上讲,它就是主观的,你不能决定说这个红一定属于那个东西。所以他就说那是心灵的一些决定,是心灵之一纯然的决定。纯然的决定就是mere determination。你也可以说“那只是心灵之一决定”,意思一样。
因此,直觉与概念这两者构成一切我们的知识之成素。(A50;B74;牟译本页177)
作为第一个源泉的接受表象的能力就是直觉,属于感性。笼统讲是属于感性,再确切一点讲就是属于直觉。作为第二个源泉的那个“知之”之能力也叫做“概念”,概念是属于知性(understanding)。这是两种基本的能力,知识的两种基本源泉。知识不能离开这两个基本源泉,都从这两个源泉来,由这两个源泉合作而成。
这样,徒概念而若无“依某路数以相应于此概念”的直觉固不能产生知识,徒直觉而无概念亦不能产生知识。(A50;B74;牟译本页177)
这两句话很有名的。平常简单地说就是:徒概念而无直觉不能产生知识,徒直觉而无概念亦不能产生知识。这“直觉”是什么样的直觉呢?就是“依某路数以相应于此概念”的那种直觉。凡一个概念总有一个直觉来与它相对应,假定一个概念没有一个直觉来与它相对应,这个概念是空的。
“依某路数以相应于此概念”是一形容语句。这种形容语句,英文看起来很容易看,翻译为中文很麻烦。这个地方只有一个形容语句还简单一点,加一个括号把它括起来就行了。有时候形容语句很多,这时候你硬用括号拧在一起,弄得一塌糊涂,在中文根本不能表达。这个情形之下就要把原句拆开,分成几个句子。
直觉与概念这两者俱可或是纯粹的或是经验的。当它们含有感觉时(感觉预设对象之现存),它们是经验的。当没有感觉与表象相混杂时,它们是纯粹的。(A50;B74;牟译本页177)
直觉有纯粹的直觉,也有经验的直觉。概念有纯粹的概念,也有经验的概念。经验的直觉有对象,有材料(matter),有内容。有经验内容的直觉给我一个对象,这个对象是未决定的对象,通过概念之思,它才成为决定的对象。直觉虽然给我一个东西,直觉是我直接看到的,所以它给我一个东西,这个东西还是在一个主观的状态中。虽然通过直觉的这个主观与sensation、impression那个主观不太相同,它还是主观的,它不能客观地被肯定,还不能够客观地肯定这个是杯子。当我们客观地肯定这是一个杯子,这个时候一定要通过概念。概念使一个东西客观化(objectify)。
从亚里士多德下来,“概念”第一步是通过定义,这是普通的概念,不是就康德这里所说的“纯粹理念”讲。通过一个定义,这个东西才能确定成一个概念,不通过定义,你只有一些观念、一些想法,没有确定的概念。有确定的概念才可以客观地讨论。尽管你的定义可以下错。譬如,什么叫做“人”?你说这个“人”是什么意思?他问你这个问题,那么,你对“人”要有确定的意义。确定的意义从哪里来?从definition来。定义怎么样作成的呢?定义就是先分类,定义有定义的formula。
亚里士多德就告诉你这个定义的formula,在定义中你要分析什么叫做纲、目、差,什么叫做essence。你把这些都弄清楚了,那么,我们在下定义的时候把这个杯子的要点抓住了,那是属于essence,不是杯子的essence不能在定义中。
譬如,什么是“人”呢?你说人是黄皮肤,那不行的。因为“黄皮肤”不是人的essence,所以,这不能算是人的定义。那么,你得一步一步往里找,找出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个东西。“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的essence(本质)。譬如说,你是哪一个阶级,这不是“人之所以为人”,这是人的后天的偶然的特征。门第、肤色、出身,这都不是人的本质。
有人说:“人是会笑的动物。”什么叫做笑呢?你怎么知道其他动物就一定不会笑呢?也有人说:“人是无毛两足的动物。”西方人有这种说法。《荀子•非相篇》云:“人之所以为人者,非特以其二足而无毛也,以其有辨也。”可见中国人在先秦的时候就有这种说法。你说西方人的这种说法是读《荀子》以后得到的,我看也不见得。都有这种想法,这很奇怪呀。
你必须把定义下好,这个概念才能客观地确定下来,我才知道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尽管定义可以错,并不是说定义一定不会错。人的主观想法,我以为怎么样,这些只是subjective idea,不能算是concept。这个concept日本人译为“概念”,这个“念”字是不好的,严格讲,它是“概义”。因为concept完全是客观的,它无所谓“念”,“念”是我的想法,而concept是通过“念”而客观突出来的那个东西。它是通过“想”而突出来的“义”,那不是客观的吗?
假定你是重视你的主观的想法、想的作用,那是用的另一个字:“conception”。一般“conception”与“concept”这两个字常常分不开。譬如,J.M.D.Meiklejohn翻译康德的书就是用的“conception”,严格讲,那不太对的。这个字是重视你的主观的想法,而“concept”是通过想而突出来的那个“义”,这是客观的。这两个字有这样的分别。当你提出“conception”这个字的时候,那或者是一个想法,或者就等于那个idea,是psychological意义的idea,不是柏拉图意义的Idea。柏拉图意义的Idea还是concept。
当这些概念里面含有感觉(一说到感觉就预设一个东西存在),它们就是经验的。当这个概念里面没有感觉的成分,没有表象混杂在里面,那么,它就是纯粹的,就是pure concept。所谓“纯粹”的意思就是没有感觉的成分混杂在里面。
感觉可被名曰感触知识底材料。因此,纯粹直觉只含有这形式,即“在其下某种东西可被直觉”的那形式;而纯粹概念则只含有“一对象一般”底思想之形式。单只纯粹直觉或纯粹概念才是先验地可能的,经验的直觉与经验的概念则只是后验地可能的。(A50;B74-75;牟译本页177-178)
“纯粹直觉”指时间、空间讲。一说“概念”,它不是指具体的思想,都是说“对象一般”,它可以应用到这个东西,也可以应用到那个东西,它不是指这个东西、那个东西。那么,这个时候就说“对象一般”(object in general)。譬如,人当作一个对象来看,它不是单指某一个人,或者孔子、孟子,所有的人都在内,这就叫做“人的一般”。凡是概念都有一般性。而纯粹概念则只含有“对象一般”的这种思想的形式。
“单只纯粹直觉或纯粹概念才是先验地可能的。”纯粹直觉就是时间、空间,就是感性的形式。那么,纯粹的概念就是范畴。这些才是先验的。它是概念,它又没有经验的内容混杂在里面。经验的概念无论怎么样一般,它没有某一个特殊的内容,但它有内容,要不然它不能成经验概念。譬如,杯子是个经验概念,它没有这个杯子、那个杯子的特殊内容,但杯子的特殊内容都在内。这个杯子、那个杯子的内容它可以抽掉,但是,“杯子”的内容它不能抽掉,这就叫做经验的概念。纯粹的概念任何内容也没有的,所以它是先验的。所以,纯粹的概念不是我们所说的抽象的一般的概念。
通过一个generalization才变成general concept,而pure concept不但有一般性,也有普遍性(universality)。普遍性不是通过归纳而来的。概括性的一般是通过归纳来的。也不能说pure concept是abstract,abstract是从这些特殊的东西抽出共同的东西。这个pure concept是先验的,是universal。Pure concept也叫做formal concept(形式的概念)。光说一个名词没有用的,你脑子里对pure concept有没有一个印象呢?你平常想到没想到嘛。杯子这个概念你想到了,人这个概念你想到了。但pure concept、formal concept、universal、a priori,这四个名词加在一起所说的“概念”是什么呢?就是康德所说的范畴。那么,什么叫做范畴呢?哪些概念是范畴呢?为什么这些概念是pure、formal、universal、a priori呢?你能不能了解呢?你想到没有想到呢?西方的哲学从古希腊起讲这些概念,所以看到这些东西比较熟悉。我们没有这个传统,我们读起来很麻烦。
杯子的概念是general、abstract、empirical(empirical就是a posteriori),这种概念是大家有的。但这类pure、formal、universal、a priori的概念我们不一定清楚。而且他说出来你也不懂,不太容易了解。所以,这个地方起争辩。尽管西方人对这种东西熟悉一点,也不一定大家都同意。他们勉强可以承认formal、universal,但是,pure、a priori他们可以不承认。那么,最后formal、universal这两个字也要另作解释。
这种纯粹的概念有一定数目,不能无限多。无限多不能是a priori。这些纯粹的概念就是category,中文译为“范畴”。为什么译为“范畴”呢?“范畴”是根据《书经•洪范》而来。“洪范九畴”,洪者大也。范就是norm。“洪范”就是great norm。“九畴”就是九类、九个基本原则。畴者类也。
《洪范》里面有九个基本原则,概括社会、人生、宇宙。所以中国人就拿“范畴”这两个字翻译category,这也很恰当。
范畴是法则性的概念。杯子的概念、粉笔的概念、人的概念,这都是指物的概念。指物的概念有denote,它指示一个东西。法则性的概念可以到处应用,它规律一个物,而不是指一个物。这个亚里士多德就名曰范畴,康德也叫做范畴,不过讲法就不一样,这是进一步。你们先了解这个基本意思。作为范畴的这些概念一定是法则性的,法则性才是formal,这才是真正的“形式”之为形式。
你顺着一个概念严格地恰当地去思考,每一步你自己都可以想出来,因为这些都是我们自己原来有的,不是天外来的。只不过我们平常没有仔细想,我们的思想常常不是那么严格地遵循它,想得太快了。这些是基本的,康德就是要一步一步进去,就是想把这个关系给你说出来。我们现在讲的这一段还不是讲范畴,这是一个引论,先讲逻辑。在分析部的那个概念的分析里面才真正讲范畴。
照亚里士多德讲十范畴,每一个范畴是我们了解对象的一个通路,通过这个通路一个范畴可以对这个entity加上一个谓词。你能对一个东西加上一个谓词,代表你对这个东西有知识。这种头脑不是中国人的头脑,中国人在这方面不见长。这类概念印度人有,佛教里面有。就是中国没有,中国人是具体的头脑,所以不见长于抽象的思考。所以,东方之所以为东方,西方之所以为西方,从根本上是有表现智慧的道路的差异性。这样才能一方面讲哲学的普遍性,一方面讲哲学的特殊性。也就是一方面讲文化的共同性,同时讲文化的特殊性。
有人说没有什么世界的文化,没有什么共同的文化,都是个别的。没有什么普遍的哲学,只有你的哲学、我的哲学,中国哲学、法国哲学等等。那么,这个只有特殊性而没有普遍性。这个不行。也有人说只有普遍性,没有特殊性,我们也不要做中国人,我们做世界人,那更伟大。基督教就最讨厌人说它是洋教,他说宗教是普世的。那就是只想说普遍性而不说特殊性。God是universal,是普世的,但基督教不是普世的,是从历史的发展下在某种历史条件下产生的。这些基本概念要思考、要明白。时代发生这些问题,你头脑不清楚就会被它所迷惑。
人常常有固执,常为历史遗传下来的特殊性所拘束,想解放出来很难,不太容易。个人如此,民族也是如此。这种事情理学家很会思考的。所以,理学家一方面讲理、讲性善的“性”,这是普天下人所同焉,这是universal。但另一方面一定讲气、气质,气质是特殊的。气质不一定是坏的,气质有positive function,也有negative function。
气质的negative function限制我们的性体的体现,它使我们的性不能显出来。假若你的毛病太深,你那个道德的原则不能表现,这是消极的作用。气质的积极作用呢?你那个道德的原则的体现还是要靠气,离开气还是不能表现。人类总是在限制中发展,这样人类才有前途,有理想。冲破限制,那不是没有限制,是把限制拉掉。冲破限制,它又回来,你再冲破,永远这样。
所以,你们可以仔细考虑这些概念。从柏拉图说一、多、同、异、存在五个最高的概念起,这些概念都是一些什么意义的概念,一个一个去分析它。分析的结果你可以发现它的本性,它有什么作用,我们人类为什么喜欢想这些东西。这个是基本工作,这就是做philosophical thinking。分析这些概念并不表示我有一个什么系统、有一个什么主张。我就照你的概念的本性一个一个去了解。你要会写文章、要学会独立地思考。
新亚办哲学系二十多年,台湾几十年哲学系那么多学生,念哲学的人那么多。结果通通不行的,没有一个会独立地思考的,这很怪。哲学家太多也不得了,一定天下大乱。哲学系的讲师、教授多得很呀,能独立思考的一个也没有。他已经当教授了,但他不能写一个argument,只是瞎抄,那不是独立的思考。这个要运用头脑才行呀,人要在思考的过程里面,你的思想才能够出现。学哲学就是要学这个理性的思考。
北大办哲学系办了多少年呢?熊先生说:“北大自有哲学系以来,唯此一人〔指牟先生〕为可造”。我也不是很聪明。那个时候,哲学系的学生没有这么多,因为那时候北大全校不过九百人。哲学系的人少得很,而且后来都改行了。南京中央大学办哲学系办那么多年,就只有出唐〔君毅〕先生一个,其他的人能当教授,那就是吃饭呀,完全不会做理性的思考。三十多年了,香港方面念哲学的都在中文大学,那不行的,香港大学更不行了,都是小洋人,港大哲学系都是小英国人、年青人嘛。台湾方面也不行,乱七八糟的。所以,这个东西也相当难,不能要求作哲学家。
因果明明是客观的现象,causality、causation怎么是从我们知性发的呢?这很难了解的。所以,实在论者始终不了解康德这思想。因为康德讲这套东西就是预备解决休谟的因果律的问题,一般人是实在论的讲法。依照实在论的讲法,因果是external、objective reality、objective relation,它一定要从经验来。那么,cause从哪里来呢?effect从哪里来呢?
Cause与effect之间有一种必然的关系,这种必然的关系康德叫做causality、causation。但休谟说,我只看见这个现象、那个现象,我没有看见causality。休谟如何来解释causality呢?他说我们只看到两个现象常常连在一起,所以我说这个现象是原因,那个现象是结果,这个因果关系是我们加上去的。这是我们习惯的一个联想,这完全是主观的,毫无道理。
休谟这样说很有道理呀,但是,这样一来因果关系完全是主观的、假的,那也不行。这就使康德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他把它放在思想上,是思想上的一个先在的(a priori)东西。这是十八世纪以来,西方哲学中最醒目的一个问题。所以,苏格兰最聪明的哲学家是大卫•休谟。康德就为他所惊醒,康德原来是属于莱布尼茨的独断主义,他被休谟一下子惊醒了,进到critical philosophy。这个问题是最复杂的问题,理论最多。每一个人都想解决这个问题,最想解决,解决得最清楚,最伟大的就是康德。英国哲学家怀特海(Whitehead)也想解决这个问题,他也有一套理论,他不是康德的讲法,他是实在论的讲法,他的讲法也很philosophical,那就在他的Process and Reality里面。
因果性的问题是最philosophical,你看起来很简单,经过休谟这一批评、怀疑,你简直没有办法。而且休谟的讲法佛教赞成,这个最合佛教的口味。所以,佛教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什么呢?很简单,照佛教的讲法,这是一种执着。佛教说“八不”——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去,这就是化去执着。“八不”就是没有执着,这是般若。缘起法怎么“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呢?这不是吊诡吗?这很怪的,令人不能懂的。但是,佛教这个说法既合于休谟,也合于康德。
康德不说因果性是执着,他说是a priori,说得那么严重,事实上不就是执着吗?这个很简单。这是主观的。但康德所说的主观是从思想上发出来,从知性上发出来。那不是休谟所说的主观,不是心理上,休谟是psychological,康德是logical。一般人只是跟着康德说范畴,说a priori,究竟是什么意义,你相信不相信呢?你了解不了解呢?
若无感性,没有对象会被给与于我们;若无知性,没有对象可被思想。思想而无内容是空的,直觉而无概念是盲的。因此,“去使我们的概念成为感触的,即在直觉中去把对象加到这些概念上”,此事之为必要恰如“去使我们的直觉成为可理解的,即去把它们带至概念下”这事之为必要。这两种机能或能力不能交换它们的功能。知性不能直觉任何事,感取亦不能思维任何事。只有通过它们的联合,知识始能发生。但是,此义决不是“把这一个底贡献混同于另一个底贡献”之理由;它倒是“谨慎地把这一个与另一个分别开而彰显之”之一坚强的理由。因此,我们把“感性一般”底规律之学,即摄物学,与“知性一般”底规律之学,即逻辑学,区别开。(A51-52,B75-76;牟译本页178)
“思想而无内容是空的,直觉而无概念是盲的。”这是康德的名句,大家都知道这个句子。感性与知性不能相离,但也不能混同。感性还是感性,知性还是知性。“感性一般”底规律之学就是“摄物学”,而“知性一般”底规律之学就是“逻辑学”,逻辑学又区分一般逻辑与超越的逻辑。
你们可以自己往下看。今天就讲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