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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林顿的爱就像树林里的叶子,时间会让他改变……而我对希斯克利夫的爱,那就像地底下永恒不变的岩石,是一种不大容易看见的快乐源泉,但却必不可少。我就是希斯克利夫,他无时无刻不在我心里——不是当做一种乐趣,我同样不把自己当做一种乐趣——而是当做我本身的存在。”
——凯瑟琳·恩肖
杂乱野性的呼啸山庄,优美高贵的画眉山庄,教堂的墓地衰草连天,乡间的小径冷落无人,还有短暂的夏日里次第开放的石楠花,和时而传来的悦耳莺啼,这便是约克郡的荒原,凯瑟琳的灵魂流连不去的地方。
当老恩肖将希斯克利夫带进呼啸山庄,就注定了一场痴狂而凄厉的爱恋。老恩肖的格外看重引来了其子辛德雷的妒恨,却无损于其女凯瑟琳的情真意切。两小无猜的时光里不自觉的情根深种,老恩肖死后面对辛德雷百般迫害时的共同反抗,他们心心相印,灵魂的残缺唯有彼此才能填满。然而,另一个人走进了凯瑟琳的视野,那是埃德加·林顿,画眉山庄年轻的主人,他不是她灵魂的伴侣,但他富有、俊朗、且深爱她。为了世俗的目光和女人的虚荣,更为了希斯克利夫能脱离辛德雷的压迫而在林顿家的帮助下成就自己的事业,凯瑟琳允婚埃德加。她的婚讯彻底地打击了希斯克利夫,他决然出走,留下凯瑟琳在狂风骤雨中怆然地哭泣。几年之后,希斯克利夫带着无数的金钱和满心的仇恨回到了阴郁的约克郡荒原。他意味深长地对已为人妻的凯瑟琳说:“我只是为了你才奋斗的。”猛烈的报复,就此展开了。他时常出入画眉山庄,令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疯狂地爱上了他;他整夜整夜地与辛德雷打牌喝酒,令他的仇人离破产越来越近,终于将呼啸山庄纳为己有;他不顾凯瑟琳的挽回,与伊莎贝拉结为连理,却在婚后不断地虐待他的妻子以发泄恨意。希斯克利夫,在爱与恨的煎熬中,他变成了一只魔鬼。而凯瑟琳,何尝不是也在这非人的煎熬之中呢?他们的灵魂,本就是一体。但凯瑟琳那羸弱的身体,如何还能承受这般日复一日的煎熬?于是,在临产的深夜与希斯克利夫进行了最后一番敞开心扉的对话之后,凯瑟琳难产而死,留给她的丈夫一生的黯然,与希斯克利夫无尽的绝望。然而她的灵魂,为了陪伴在她挚爱的男子身畔,毅然舍弃了天堂,孤独地徘徊于荒原之上,夜夜悲鸣。
“我的吻和泪水要毁坏你,它们要催你死。那时候你既然爱我,那你又有什么权利抛弃我?我没有撕碎你的心,是你自己撕碎的;而且你在撕碎自己的心的同时,也撕碎了我的。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可以宽恕,我爱谋害我的那个人——可是谋害你的那个,我怎么能宽恕?”凯瑟琳将死的那夜,希斯克利夫撕心裂肺地道出自己的爱恨交织,竟看得我泪流满面。这场爱,太过狂烈,如熊熊的烈焰,灼伤每一个靠近的人。它只能是一个悲剧。
希斯克利夫所有的恨意,都在凯瑟琳死后成为了悲怆。他在花园里独立一天一夜,痛苦地怒吼,请求凯瑟琳的鬼魂永远地缠住自己,直到他死后与她重逢;他在凯瑟琳下葬前偷偷打开她颈间的小金盒,将埃德加那撮浅棕色的头发换成了自己的黑发;他甚至逼迫自己的儿子小林顿与凯瑟琳的小女儿结为夫妻。
当复仇的目的完全达到,希斯克利夫顺利地吞并了呼啸山庄与画眉山庄后,他益发地迷茫,近乎疯狂。他呓语、幻觉、噩梦连连,灵魂深处执迷地叫嚣着孤寂,唯一记得的只有他的凯茜。仆人发现,他时常忽然望向窗前,仿佛在向谁深情地致意。我相信他看得到他的凯茜,灵魂徘徊在荒原之上的凯瑟琳;他也听得到那幽灵般的啜泣,那风声呼啸中的阵阵哀鸣。因为,他们灵魂的底色是相同的,写满了野性、不羁、热烈、与无悔的深情。
我静静地回溯,悲剧的根源是什么呢,是凯瑟琳的选择,在希斯克利夫与埃德加之间,在灵魂与世俗之间,她选择了埃德加,选择了“人间的爱”,而遗弃了“非人间的爱”,此后,长歌如泣。然而,谁又能苛责她呢?她的选择,本就是世人的选择。灵魂,那是最容易被放弃的东西。
最后的最后,希斯克利夫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死亡,当地的人们恍惚看见,他与凯瑟琳的鬼魂一起,在荒原之上悠然地漫步。他们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桎梏,自由自在地相伴。他们生前从未被文明驯化,死后也不屑于那个所谓的天堂。只有荒原,只有这片清冷苍凉的约克郡荒原,才是原始的灵魂永恒的归宿。
《呼啸山庄》,艾米丽·勃朗特唯一的小说,在出版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世人眼中不可理解的“怪书”。直到半个多世纪之后,人们才惊觉,艾米丽远远地走在世人的前面。爱,自由,孤独,与灵魂,那是人类永垂不朽的主题。
合上书页,我听见荒原之上狂风的呼啸,那是灵魂在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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