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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火劫

一撮艳火，静静地袭上窗幔，逐渐蔓延，将小小的她包围。

年方八岁的她，摔坐在地，木然望着那抹火光，唇角，扯出一丝冷冷的笑。凄楚，而绝望。

前日，她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将军府的千金小姐，无忧无虑；而今，一夕之间，沦为孤儿、罪女，无依无靠。

她伸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火焰，灼痛了指尖，却暖不进心里。

是谁曾向她说过，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哦，是了，是奶奶，最最疼她的奶奶。昨日的血流成河里，也有奶奶的一份。

他们说，爹爹与薛叔叔，身为将领，通敌叛国，故教邙山一役，惨败如斯。于是御笔朱批，满门抄斩，唯有她，因年幼无知，得金殿之上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一点怜悯之心，法外容情。

呵，怜悯。谁要那人的怜悯。她宁可死。

唇角那一点笑意，缓缓地泛开，渐形惨然。

她想了又想，却无论如何不能明白，自己与青梅竹马的薛青鸾、薛叔叔的独生爱子玩笑式的飞鸽传书，怎么就成了爹爹与薛叔叔通敌的铁证。那所谓断案如神、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竟连小孩儿的笔墨，都辨不出来？

哈哈哈哈。她仰首，嘶哑地笑出声来，有如鬼哭，眼角一滴泪水，不及落下，便消失在周遭蒸腾的热气里，了无痕迹。

“蔺家只剩你一人，而你，竟选择就这样死。至此蔺氏一门绝后，你的父母亲人，九泉之下，如何能安？”

笑声，戛然而止。她看到房梁上不知何时悬着一束白绫，在那满目的火光里，纯净得冶艳。

举目四望，是一个白衣清逸的女孩，看似十一二岁，于火光之中，绝尘而立。

她看到，艳火吻上了那女孩的裙角，然而光影摇曳间，纯白依旧。

她缓缓地向女孩伸出手，低低地说，“请你，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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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殇月

转眼间，八载春秋。

昔时稚嫩脆弱的她，长成今日一身清冷、武艺高强的女子，江湖上威震四方的玄霄宫十二堂主之一，独孤无柔。

年年岁岁，她几乎淡忘了，那个代表儿时破碎记忆的名字，蔺白凤。却牢牢地记得，那场铺天盖地的火劫中宛若救赎的白衣清逸，今日的玄霄宫三宫主，“玉笛寒音”独孤殇月，值得她以一生追随。

八年来，在独孤殇月的指导下，习文练武。她不负所望，成为十二堂主中排名第二的冷月堂堂主。在她之上，是寒月堂堂主独孤无悔，昔年的青梅竹马，同一场修罗劫后的幸存者，薛青鸾。

这世上，便只有他，叫她“凤儿”，一如多年之前。或是因此，他们之间，总有一份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

“无柔，愣在这儿想什么？”

清淡的女音传来，带着半分渺茫、半分关切。她回身，看到她一心敬仰的主子，独孤殇月。

她微微低头，心中轻叹。江湖之上，人人说她像独孤殇月，一袭白衣，一身冷意。然，他们都不了解，甚少现身众人眼前的独孤殇月，究竟是怎样的清华寂艳、绝尘卓然，那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啊。

“三宫主，无柔没事，不知您有何吩咐？”

独孤殇月静静地望着伴随多年的无柔，眉心微蹙。

无柔，当日我为你取的名，应是错了吧？我只想新的名，能让你早日脱离恨与痛，不想，失却柔情，你竟也忘记了，如何去爱。

“无柔，没什么，你练了一天的剑，够了，去歇着罢。”

独孤无柔目送着主子离开，她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转角处，独孤殇月对默默守候无柔良久的独孤无悔说：“要她，就随我来。”而后转身，裙角一朵浅浅的涟漪泛开，步步生莲。

没有什么，是独孤殇月力不能及。 

叁、涅灭

深夜的玄霄宫，万籁俱寂。一抹白影悄然闪过，无声无息。

擅自离宫的无柔，紧握手中的潋水剑，素来沉静无波的面容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今夜，青鸾代表玄霄宫，赴“毒王”绝罗的寒潭之约。

为何，他要主动请缨？与绝罗之战，本是大宫主独孤恨天亲自前往。

她无法细想，仅凭一股内心深处的冲动，要与他并肩作战。

匆匆而去，她轻易地忽略了，几步开外的廊柱后，一双明若寒星的眼眸，静静地闪动着了然。那是，独孤殇月。

寒潭畔，刀剑相交，光影纵横。

来不及适应那逼人的寒气，无柔几近惊惶地看到，绝罗的搵血刀毫不留情地划上独孤无悔的胸膛。

“青鸾！”，伴着一声疾呼，无柔飞身上前，扶住那踉跄退后的黑衣男子。

“凤儿，你来这儿作什么！快回去！”独孤无悔瞪大了双目，勉力将无柔推开，提剑欲要再战。

无柔也不阻止，只是扬剑与他并立，淡然回应：“我要与你一起，绝不回去。”

独孤无悔扭头，凝望自己爱护多年的女子，终于，在她平静的眼波中，找到了渴盼多年的情意悠长。

长叹一声，“好吧，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心意相通的一刻，他们前所未有地满足，竟都不曾警觉，浓郁得不寻常的香气，弥漫在他们之间。

“同生共死？嘿，我一向最讨厌生死鸳鸯了。”男身女相的绝罗一袭红衣，笑得凛冽而妖娆，一朵血色的花，在那修长的指间缓缓绽放。

血色的花？那是毒王特有的无解之毒，绝情花！

心下大惊，无柔连忙闭住呼吸，她身边的独孤无悔却已然支撑不住地倒下。

“呵呵，你们不知道吧？绝情花毒，在血液中渗透得更快呢。”

无柔纤指抚过独孤无悔胸前的刀伤，仍在渗出的鲜血，渐呈黑色。她垂眸，不去理会绝罗挥至眼前的搵血刀，脑海中，浮现八年前那场铺天盖地的艳火，将她包围。

凤凰浴火，究竟会涅灭，抑或重生？

忽然，一曲悠扬平和的笛声飘来，瞬间，淡去了那漫天杀气。

玉笛寒音。

坠入昏迷之前，她恍惚看见，一道白衣清逸的身影，于万丈的血色之中，纯净得冶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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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重生

再醒来，身处高山流水间，清晨的莺啼，格外悦耳。

无柔看看身畔尚未苏醒的独孤无悔，胸前的伤口已然处理妥当。她轻巧地起身，走向那道静立水边的背影，独孤殇月。

“三宫主。”

“无柔，你可知，八年前，我先去找的人是他；而他，求着我来救你，并为此自愿效命玄霄宫多年。我为他取名‘无悔’，你可知，何为‘无悔’，何以‘无悔’？”

无柔回头，望向那个守候她多年、为她不惜一切的男子，眼底潮湿。

这时，独孤无悔也醒了，不甚意外地看见那让他主动请缨的三宫主，只是问道：“绝罗呢？”

独孤殇月转身，唇角勾起一抹凛然的笑意，“这世上，再无绝罗。”言罢，足尖一点，飞身远去。

无柔望着那点水无痕的身影，轻叹道：“三宫主，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独孤无悔的双臂，环住无柔的腰际，低沉的声音，于耳边响起：“凤儿，不要学她。那样深不可测的女子，只怕，背负了太多，不是你我所能承受。”

独孤殇月，她的本事，甚至比自家兄长、玄霄宫大宫主更高一筹。究竟，要经历了多少事，才能让一个年轻女子，褪尽了全部的天真，锤炼出这样的深不可测？又有哪一个年轻女子，会在名字里，紧紧连缀着一个“殇”字？

无柔不会去想这些，只是倚在他怀里，回眸一笑，并不惊艳，却也清秀动人，“嗯，我不学她。我只做我自己，只做你的‘凤儿’。”

青鸾，有你相伴，我不需要绝尘，不需要卓然，只要，在你身边，巧笑倩兮，做个幸福的小女人，此生足矣。

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他们都不晓得，在肉眼仍可望见的远处，独孤殇月悄然伫立，眼中，闪过从不在人前显露的情绪。

是否，有了爱，就能忘却恨？若是，无悔，无柔，祝福你们。

一滴晨露，自叶尖轻轻滑落，晶莹，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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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前的旧文，貌似，是第一次写故事。原稿留于家中，此番誊写，仅凭记忆，内容应无二致，文字上，想必难以悉数相同。彼时不爱悲剧，遂令二人撇开血海深仇不去理会，今我来思，咳，断乎说不过去，也懒得改了。

图片来自云儿（青岚素芯），烟云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