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二百一十二章
(2023-10-02 17:42:48)
回到乐园,她直接去了杨树林。
站在林外的同伴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瞅着三队麦场上的两只羊斗架。
第一个瞧见她的米娅娥开口说道:“你不是去找卿婧了嘛,她人呢?”
“没找到。”
“没找到算了,她要想来啥时都能来,你快进去烧吧,大家要不是等你们,早就走啦。”
青青对吴英舒说:“不会的,说好的等就等到底。你进去吧,不着急,我们等你出来。”
吴英舒说声谢谢,快步进入杨树林。
这是她自立碑离开之后的第一次独自造访,心下里不免有些慌恐,春暖花开之际,正值蛇蝎复苏之时,那般软体的的冷血动物惯于藏在的草丛中伺机向人类发起进攻,咬人一口入骨三分,断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虽说同伴们已经用铁铣、锄头将“知青万岁”的地盘清理得干干净净,但仍去不掉孤身一人独外于寂静之地时所具有的胡思乱想。
陆翌鑫的墓已经被落叶完全地盖住了,堆有二米多高。这是路恩他们昨天商量着要为陆翌鑫做的最后一件事。用路恩的话说,这些落叶象征着知青身份,用这些落叶来陪伴陆翌鑫,可以告诉人们,这里埋藏着一个知青,埋藏着一个知青的知青梦。
吴英舒弓下身焚烧冥纸,边烧边说起方佳菌所拜托的事情,她说得很认真,也很难过,几次哽咽打住又咳咳嗓子坚持着说下去。临了,她说道:“我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见,我还是希望你的在天之灵能够帮帮方佳菌,不要让她的快乐随你而去,她一个人孤军作战所要承受的压力太大太大,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我都没认出她来了,她在哭,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她还在哭,我想帮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声叹息,好似有人在近前发出的一般。
吴英舒头轰地大起来,本就有些胆颤的慌恐瞬间成为逃跑的动力,助力她一下子冲出杨树林。
恰在此时,乐园那边传过来汽车喇叭响和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
正在林边等候的同伴们齐刷刷地哑声,朝着乐园望去。
米娅娥突然伸手一指,叫道:“车来了,你们看,卿婧正往这边跑呢,她这是来叫咱们回去的。哎呀完啦,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好,完啦完啦。”随说随撒腿跑起来。
她这一跑,青青和晶晶跟着跳脚催促,施治伟甩手扔掉锄头只管单人跑,路恩和胡长寿一看,抛下扛起的铁锨追随其后,几个人跑的慌慌张张,惊得几个修整渠沟的妇女歪头看了又看。
迎面而来的卿婧往路边让让,尚未开口呢,跑在前面的米娅娥冲她摆摆手,说:“别跑了,赶紧回吧。”
跟上来的青青和晶晶也同声说道:“回吧。”
卿婧莫名其妙地看着从眼前跑过去的每一个人,顺墙边来到吴英舒面前,问:“他们跑什么呢?”
“说是车来啦,着急回去收拾东西呢。”吴英舒答着,拿起被施治伟扔掉的锄头。
“什么车来了,是冬施她爸的吉普车。每次来不都这样按喇叭给自己鸣锣开道嘛,今天怎么就听走耳了呢。”
“回乡情切,听错了也属正常。”
“那也用不着急得跑啊,一个个紧张的跟打仗似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我一跳。”卿婧说着,侧身让过跑在最后的白拜,冲着他说道:“别着急,不是车来啦。车没来。“
白拜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噢,好”,继续踮着右脚,一瘸一拐地追撵着前面的人。
卿婧望着他的后身摇摇头,转向吴英舒说道:“我差点来不了。雨涛他妈妈头疼,昨天晚上去了县医院,一去就住下啦,医生说是血压太高,要住院观察。我和雨涛轮流守了一晚上,天一亮我就坐上班车往回赶,等到了乐园一看,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往这边跑来啦。还好,赶上趟啦。你等我一下,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吴英舒拦挡道:“大家已经把该做的事做好啦,你不用再进去。”
卿婧擦把脸上的汗,露出满面凝重说:“不行,明天开始,乐园不存在,知青不存在,这儿的一切都不再为咱们存在。只有今天咱们还能以知青身份跟陆翌鑫告别,我不能不进去。”
“那我跟你一块儿进去。”
“你还没进去?”
“进去过啦,还有一包冥纸留在那儿,我本想等你一块……”
“进去过就不要再进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你把锨铣和锄头看好喽,等我回来咱们一块拿回去,这些都是我昨天打借条借的,少一样杨三都会寻雨涛赔的。我可不想跟他扯皮。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卿婧匆匆地走进杨树林。
吴英舒跟着走出几步停下来,把被同伴丢弃的铁铣、锄头收拾到一块儿,看看正在不远处修整渠沟的三队社员们,再看向杨树林时,心中的恐惧不消自褪,自悟道:“陆翌鑫生前做人坦荡,逝后定为钟馗,就算是他在叹息,叹息的也是行将消失的乐园,叹息的也是行将消失的知青运动,叹息的也是方佳菌将要面对的明天,没有什么可怕的啊,不是嘛。”
自悟后,再看杨树林,阴森恐怖之感顿消,取而代之是散发着勃勃生气的盎然春色:去年补栽的小杨树成排成行地挺立着,碗口粗的身姿摇曳着葱葱的绿叶,与站在树梢上的鸟儿共享于阳光普照;穿插于小杨树之间的草丛中响着咩咩的叫声,几只顶着脊角的羊散在林中吃草,一个和一个拉着距离,好似事先有着约定一般;一头牛不紧不慢地走着,自西向东,随走随吃,不停在晃动尾巴抽打其身,想必是林中蚊虫甚多之故;一只喜鹊飞进林中停歇一忽儿,原路返回,不一会儿,带来几只小喜鹊飞落枝头,吱吱喳喳地喧闹起来。
看到这儿,吴英舒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苍老的有些可悲,放不开人生视角也就罢了,怎么能连最起码的斗志也被消磨得四角园滑,逢事先想些有用没用的自己吓自己,硬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图增烦恼怡误战机,落得个一场春梦随风去,终得梦呓人拂袖,再无重新来过之时。
走回来的卿婧打断她的思绪,说:”老天爷对陆翌鑫太不公平,说叫他走就叫他走,一点缓冲的余地都不留给他,如果把返城的时间提前几个月,陆翌鑫一定会笑着活下去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很难过,想不通一个人的人生怎么会这么快地走过,留下诸多的梦想成为遗憾。“
”不知道方佳菌以后该怎么过才好,我都有些为她发愁。她和陆翌鑫要是领结婚证就好了,什么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啦。“
吴英舒叹了口气。
两人扛起铁铣锄头往回走,一路上再没有说话,彼此的心情都有种哀悼陆翌鑫的沉重。临近乐园时,驻足在东边道口的人们发出的嘻哈说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越往近前走,听得越清楚:
“这就是啥啥啥啥啥啥啥,反露出狐狸原形。”
“说的是蜡,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巴结来巴结去,巴结成一县民,掉价没了底,还到这儿来显大眼。”
“再显啥也没用,咱们现在高他一辈还多。”
“看那个,还那个死相,她要没个有权的爹,这半会还不知道在哪个山角旮拉做她的山里红呢。”
“咱们招不出去,八成是遭了这狗贼的祸,她能挡吴英舒的路,就能挡咱们的道,对不对?”
“这还用说嘛,狗拿耗子是她的绝活。”
“陆翌鑫等于是被她害死的,她连坟前都不去一下,真够心狠的。”
“做人心不狠,官位坐不稳,她那张臭脸上写的多清楚啊,你们看不见啊?。”
“写啥都没用,迟早得让华丝哥当屁放喽。”
“废话少说,动点真格的,”施治伟大声鼓动说:“过眼瘾不如过嘴瘾,有胆的过去卸筐苹果,尝尝哈帐的味道。”
胡长寿附和道:“对,尝尝,明天咱就走人啦,今天还怕她个屁啊。走!”
“走!”
等到两人赶到东边道口时,抱着一筐苹果的施治伟已经在众人的蜂拥下走进空置的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
华丝哥从停在“别墅”门前的手扶上跳下来,冲着这边打声招呼,走过来问:“这个门的钥匙打不开,你们是不是把锁换啦?”
“换啦。”吴英舒答着,朝着停在院子中央的吉普车瞅了眼,与站在车门外的冬施四目相对,胖姑娘一脸娇横地将两手交叉放置胸前,一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势头。
“我就说嘛,开了半天开不开,我还以为把钥匙拿错了呢。”
卿婧说:“她就那点东西,绑在自行车上都能带走,至于闹这么大动静嘛。”
华丝哥咧咧嘴,冲着吉普车那边使了眼色,压低声音说:“当官的也玩贼不走空手,自行车哪能装得下。”
“真不象话,知青运动都结束了,还仗着她爸来要东西。”
“运动结束并不代表官场关门。”
华丝哥接过吴英舒递过来的钥匙,叫上蹲在草料室对面墙角抽烟的吉普车司机和一个穿军衣的人进到“别墅”里去。
卿婧盯着穿军衣的人看了又看,低声说:“嗳,你看那个穿军衣的人是不是那个抓过陆翌鑫的警察啊?”
“好象是的,我也正想问你呢。”
“哎呀,要是他,会不会找施治伟他们的麻烦啊?”
“应该不会吧,他要找麻烦,施治伟他们是抱不走苹果的。”
“那他来干什么呀?就那么一个箱子,咱俩都能给她抬到手扶上去,用不着他来啊。”
“也许有别的什么事吧,看他的样子不象是来找事的。”
“那次他来也不象是来找事的,结果呢,还是把陆翌鑫抓进了监狱。今天来不定又怎么样呢,要不要跟施治伟他们说一下啊?”
“说一下也好,叫他们小心点。”
两人把扛着的东西放到仓库门口,卿婧紧张地走开去。
吴英舒瞧瞧正在为吉普车后备箱放不进所有苹果而犯难的张玉海和杨三老汉,没有喊杨三老汉过来接收。
冬施狠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冲着后备箱发起火来:“看什么看,看到眼里拔不出来,是不是就舒服啦。”
吓了一跳的张玉海比划着解释说:“不是看,是这个地方咋么都放不下,又不能拆散了放,我跟杨三正研究着,啊,看要不要放到手扶上去。”
“要放手扶还用你说?全都放进车里去。”
“放进车里,华丝哥他们不是没地方坐了么。”
“坐手扶去。啥事都办不了的人坐什么车?!”
张玉海唤着杨三老汉忙不迭地将苹果塞进吉普车后座,加着小心地关上车门,并排站到冬施面前。
冬施瞪住张玉海,不满地训斥道:“把东西拉到这儿惹事惹非,你的脑子让狗吃了,有你这么办事的吗?”
张玉海点头哈腰地连赔不是。
杨三老汉忍不住辩解说:“这事怪不得咱张场长,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五队长一上台,大队的东西没人敢乱动,动就扣工分,王法的很。这个手扶的油,不说清楚干啥都领不出来,这十筐……,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啊,八筐苹果还是张场长去县上之前指示大队王保管有意瞒报留下来的,前几天趁着五队长去公社开会,悄悄弄到后面的麦场用麦草盖起来,等你的喇叭一响,我才敢用架子车拉过来。”
“你说啥,贼赃吗?”冬施说着一指车门,喝道:“卸下来,不要啦。”
杨三老汉吓得退后一步挡住车门,推着张玉海上前说话。
张玉海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说起来:“你别听他胡说,他一个老农民自己都染爪不清自己,说不上人话,啊,事情是这样的,这些苹果是我离任之前就已经确定下来的,五队长想拦也拦不住,啊我只是没想到王保管会多此一举,弄了个节外生枝,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你别为这个生气,啊,别生气,好不好?”
杨三老汉跟着赔笑说:“你是大人大量,将门虎女,当官人的希望,咱贫下中农还都指望着你父亲领导着翻身做主人哩,车上装的不是贼赃,是苹果,是真心实意地苹果,是送领导吃的苹果。领导辛苦就是大家辛苦,领导好了大家才好,才……”
“说啥说,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被呛得一脸不自在的杨三老汉讪笑着走到仓库门口,掏钥匙打开门,招呼着吴英舒锨钎和锄头归还到位,从放在西北角的一个旧办公桌抽屉翻出借条递给吴英舒,指点着外面低语道:“我服谁都不如服你,你真是了不起,忍得下几年时间,那人不是人能伺候地了的,她这是女儿,她要是她妈,庄稼都不敢往直里长,长就削头哩。你们返城返得好,我要是知青,走了再不回来看她的脸,她有啥么,把人不当人地斥来斥去地?论年纪,我跟她父亲同辈,尊重一下我有啥难的么,不能给个笑脸,给个客气总该成吧,这么地做事情,就不怕官逼民反么?”
吴英舒浅浅一笑,说:“有依仗的人做什么事都不过份,犯不着跟她计较,你跟她又没什么利益冲突,以后离她远点,不就没气可生了嘛。”
“离远了还不成,我侄子当兵就要回来了,她一句话给个工作,咋么也强过回村当农民,我受气就受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啥时我侄子捧上白馍,狗们就该断粮啦。”
吴英舒使用一种大惑不解的微笑结束掉此次谈话,告辞出门后,瞧也不瞧一眼胖姑娘,直接走向东边道口,打算等到乐园恢复平静后再回宿舍。
还在利用张玉海指桑骂槐的冬施一看吴英舒离开,误以为是去往“别墅”,立刻转身冲着“别墅”大叫:“还磨蹭啥呢,她不进去,你不出来,等勾魂呢?”
不一会儿,司机和“军衣”抬着箱子走出来,咋咋呼呼地送进手扶车厢,接着,“军衣”捂着肚子跑向厕所。
有意磨蹭的华丝哥一等到这两人出门,马上从随身携带的黑皮包中掏出一个红皮笔记本塞进吴英舒挂在墙上的书包里,快速地闪到对面,拎起支箱子用的两个长腿木凳走出去,扔进手扶车厢,拍拍手上的灰,喊住已经走到东边道口的吴英舒说:“钥匙在箱子上,记着拿啊。”
“好的。”
“明天不来啦,祝你们一路平安。”
“谢谢。”
此番对话虽然平淡、简捷,但在胖姑娘听来却是强烈而又繁杂,内里藏着暗号般的隐晦,这令她火上心头,想要按捺都不可能。要知道,正在结束的知青运动已于无形间毁掉了她在乐园的舞台,曾经的无一不备瞬间变得一无所有,她若坐以待毙,失去的不仅仅是权力的追随,连自己的爱情都将跪着谢幕。因为华丝哥早已对她挑明了不得不赴订婚宴的理由,就是为了保全吴英舒而做出的决定,这个决定可以说成是华丝哥的让步,也可以说是华丝哥的宣战,不管冬施接不接受,拨出去的水都不再回收。爱情至上的冬施本着“卧轨”精神拥抱了她的追求,答应华丝哥不再伤害吴英舒,并且着实地安分下来,谋划起她所想要的婚礼如何如何。却不曾想,如何将将划出轮廓,就被返城风刮了个乱七八糟,不再需要保全的吴英舒松绑了华丝哥的所有羁拌,直起腰身的华丝哥不再谄笑,说话开始硬气的跟砖头似的,适逢不入耳的话便“啪啪”地把话拍回人的肚子里,噎得冬施及其她的家人瞠目而视,说不起话来。诸如此事出过几回之后,冬施的父母开始逼着女儿悔婚,说什么都不同意这事继续下去。冬施在气恼之余也曾答应分手,后一转念又觉不舍,不管华丝哥对她有没有施以真情,她对华丝哥可是百分百的爱恋,就算是强拧的瓜不甜,也比苦瓜多出几分嚼头,只要瓜还含有水份,昨天的包袱就能承载今天的爱。
所以,她大张旗鼓地来到乐园,欲要羞辱激怒吴英舒,诱使吴英舒反击,只要吴英舒碰她一下,她就倒地不起,叫随车而来的“军衣”拘留吴英舒,令其不能如期返城,以借此降服华丝哥,镇镇所有人,尤其是华丝哥的母亲,这个自听说知青返城的消息后态度巨变的家庭妇女,一见冬施就话里话里透着一种反感,好似华丝哥被乡下恶霸绑架了一般。冬施对此是忍了又忍,却又无计可施,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断开与华家的联系,华家可是她延续王孙贵胄梦,向返城知青及其家长们示威的舞台,之前那些知青家长们见她可都跟见着儿女的保护神似的,那般被人抬轿吹捧的感觉乃非凡之享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平头百姓是想都想不出来的,唯有身陷其中之人体味深刻并乐在其中,要不然,哪来相互吹捧,官官相护,又哪来冬施这类主的飞扬跋扈?不都是抬轿惹的祸嘛。笑叹,只一说而已,敢问,世上有几人未伸手抬过轿的?
题外话,点到为止,只说冬施此番之行,虽已剑指吴英舒,却是点不到要害之外,先是接着是施治伟等人抢走了她的一筐苹果,接下来是“军衣”突然肚子疼去了厕所再不露面,再下来就是推着架子车出现的吴英舒和卿婧,令她想有所为都无计可施,只能抓着张玉涨撒气,这边气还没撒完呢,那边却响起华丝哥与吴英舒的对话,虽然吴英舒在对话过后走出东边道口,但在她的意识中却是带走了华丝哥眼中流露出的全部温情,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纵使返城为鼠辈们披上猫皮,权力的宠儿输谁也不能输自己,只要霸权未过期,猫王依旧非她莫属。
恼怒中,她冲着吴英舒追过去。
华丝哥快速地挡住她的去路,低声问:“想干啥?”
“干啥?我要不干点啥,你是不是还想跟她吻别啊?”冬施大声反问着,看向吴英舒。
华丝哥低声答:“我要吻别不会在这儿,你不要面子我还要脸呢。今天我最后一次告诉你,吴英舒是我的朋友,是朋友,不是你的敌人。你最好收敛点,我的忍耐不是为你而生。你要再这么打我脸,我也会还手的。”
冬施眯起眼睛望着他,冷冷一笑:“返城又不是反天,你跟着长什么反骨?”
华丝哥忍忍心气,继续低声说:“你要这么看人看问题,我劝你还是先坐车回去。这儿已今非昔比,过去买你帐的人现在可都是你的债主,你别把事态扩大化,行吗?”
“哼,我要的就是扩大化,谁闹事抓谁,只要还在这块土地上站着,耗子就别想把猫吃喽。”
“适可而止吧,又不是阶级斗争,哪来的你死我活。”
“没有斗争哪来尊卑?种田的不下犁,维下的都是吃草的驴。这点道理你都悟不出,怪不得我爸看不上你。”
华丝哥的心火腾地烧红脸面,说话的语气相跟着火爆起来:“看不上别看,真要看上还麻烦了呢。”
“说啥,再说一遍我听听。”
“没有住进棺材还能掌印的官,哪来永恒不变的爱?既然无毒不丈夫,君子还戴什么帽?”
这话咽得冬施打了个哽,涌堵到喉咙的愤怒令她说不出话来。
这时节,米娅娥哼着歌儿走过来,将胖姑娘往边上拱拱,把手拿的苹果塞给华丝哥,娇声地说:“丝哥,明天你跟我一块回吧,我把鸡都买好了,你拿一只让你妈妈烧给咱们吃,我可想吃那个味,你妈妈做出来的菜比我妈妈做的好吃好一百倍。”
华丝哥把苹果还给她,打起官腔道:“我还有事不能回,你走你的,有啥事回头再说。”
“那你不跟我回家,来送我一下可以不?”
“明天星期一,要上班没时间。”
“上什么班啊,别上啦,山城扫大街都比你现在的工作好。”
“噢噢,对对,好,你说的对,你先忙你的去,我这边还忙着呢。”
“忙什么忙,不就是跟她说话么,你快点说吧,说完了我跟你说。”
“说什么说?说这个。”冬施说着,撞开米娅娥,跳起来给了华丝哥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山响,不仅被打的华丝哥惊了神,就是所有听见看见的人都镇住啦,只有被撞得险些儿嘴啃泥的米娅娥翻身跃起,小花豹一般地扑向冬施,两手薅住胖姑娘的烫发,一边抖动着,一边叫道:“丑八怪,鸡窝头,疯子,打人,再打?我打死你……”
回过神来的华丝哥看看占居上峰的米娅娥,扭身走出西边道口,吉普车司机捅捅“军衣”,小声地说了句话,“军衣”点点头,闪身追撵华丝哥,张玉海一见,立刻紧两步快三步地跑着随其离开。
对于冬施的调衅,吴英舒向来是不屑的,在她看来,似胖姑娘这般眼里除了自己没别人的歇斯底里患者,在没有致其满地找牙的把握前,无声的藐视就是最好的应对,就如同划地为牢一般,将无知无耻乃或一切可笑之人的可恨之处统统禁箍于道德的樊笼,任其发威而无实效,因此而,她次次选择离开,只当听了声狗叫。当然,如果冬施敢把人身攻击落于实处,吴英舒的拳头也不是纸糊的,怎么讲,泥人还有个土性子,而况一个鲜活着的一个人呢。
出现在二三十米开外的佟蒙欣一见走出来的吴英舒,立刻叫喊着求助。等到吴英舒来到近前,“人肉标杆”放下两手拎着的四只鸡,哈哈地喘着气说:“累死我啦,幸亏今天天凉,这要赶在夏天,它们害我出的汗水能把我给卤熟喽。”
吴英舒伸手去拎绑在一起的两只大公鸡,一下子没拎起来,她蹲下身,解开绑扎在鸡腿上的蓝布条,一手拎起一只鸡掂掂,站起来说:“这么拎着都重,你能不出汗嘛。”
“出汗也值,便宜,十五块钱一窝端,还是洋鸡,又肥又大,撒开了敢跟路恩打架,比土鸡划算多啦,歇会儿,我再去捎摸几只。”
“还买呀,你怎么往回拿啊?”
“这不赶明天顺车才买的嘛,要不我今天就不来了。一会儿把鸡放你屋里,明天你帮我带回去。这事交给别人不行,交给你我最放心。”
“你不跟车回吗?”
“跟不了,说什么都得赶回去,早上我和汶君孝在汽车站碰见陆翌鑫他大弟,他大弟说他妈不见了,汶君孝一听,跟着大弟就去找人。我要不是想着明天有车,也跟他们走了。你说我,要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再不赶回去表示表示,咋地也说不过去是吧?”
吴英舒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担心地问:“陆翌鑫他妈妈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走丢了呢?”
佟蒙欣利索地回答:“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大弟说,精神出了问题,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听说知青返城的事之后,动不动就往山城广场跑,见着差不多高的人就叫陆翌鑫,拽着人叫人跟她回家,跟疯了差不多。大弟他们轮班看着,他小弟熬不了夜,一觉醒过来,人就不见啦。”
“他妈妈会不会到这儿来啊?我一会儿出去找找。”
“怎么可能呢,脑子都不当家了,还能找准目标啊,到不了这儿来的,放心吧。”
说话间,乐园里响起米娅娥的叫骂声。
佟蒙欣说了句:“你看着鸡,我过去看看啥情况。”说着,直奔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