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一百八十八章
(2023-09-30 13:50:41)188
被风雪耽搁在段家的吴英舒,在与卿婧长谈之后,倒在段飞燕的炕上睡着了。睡梦中,她看见下乡那天的汶君孝和陆翌鑫谈笑着搬运行李,陆翌鑫一手提着装满洗涤用品的网袋,一手去抱方佳菌带来的那个棕皮箱子,抱了几次,没有抱起来。汶君孝笑着过来帮忙,使陆翌鑫在方佳菌面前出足了风头。笑声一片。笑声中,汶君孝看见吴英舒,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印上吴英舒的身影,使她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跟着飞进他的心中。她不由地向他靠过去,慢慢地靠过去,靠过去……,就在她将要碰到他的时候,一大片雾气仿若丝带般地飘过来裹住汶君孝,她拚命地拉扯丝带,却怎么也拉不开,那些雾柔软而又缭绵,扯不断撕不烂,任她使出全身的气力,也无济于事。她急的哭起来,甩目去寻陆翌鑫帮忙,未能如愿,因为一道黑雾将陆翌鑫挡得严严实实,使她只能看到陆翌鑫的脸在黑雾挡上之前,是笑着的…… 她想大声地喊上几嗓子,想驱散雾气和黑雾,然,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图劳地干嚎着,直到被内心的压抑憋醒。
有人从院子外面跑进来。过了一会儿,卿婧红着眼圈,走到床前,哭着说道:“雨涛听人说,陆翌鑫死啦。”
“好多人都往乐园去了。”卿婧继续说着,声音悲恸而又怜惜:“是昨天晚上出的事,被辆拉煤的车撞死的。”
吴英舒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两条腿象贴符似地直朝乐园飞去。紧随其后的段雨涛拉着卿婧拚命般地跑起来,等三人赶到乐园时,围在“茶馆”门外的人们已然是哭声一片啦。
提前赶到的五队长在看见吴英舒三人后,立刻说道:“你们别顾着哭,把陆翌鑫的衣服找一找,找干净的,没有补丁的,送到县医院给陆翌鑫穿上,叫他干干净净地上路。唉,平地起雷啊,欢蹦乱跳的大小伙咋就连个车都让不过,这是咋闹的啊,你们去吧,多去几个人,别坐车,走着去,下雪路滑,靠边走,千万再别出啥事啦,记着啊,别再出事啦,唉,多好的一个娃啊,要是还在咱五队咋也出不了这种事的,唉……”五队长说着,抹把眼泪,叫上一帮男社员去打造棺木。
五队妇女主任和几个妇女跟着吴英舒三人进入“茶馆”,边收拾屋里的东西,边哭泣着念叨起陆翌鑫的可爱之处,那般婉惜的词句让人听上去心颤的灵魂都能飞出体外。
蒉儡呜咽着,一遍遍地唠叼着:“走了,好人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陆翌鑫啦。没有人会为被欺负的人说话了。坏人会成气候的。人心变坏了。变坏了。好人做不了。好人不长寿。以后,完了,完了啊。陆翌鑫,你干嘛要死啊,不要死啊不要死啊,活过来吧,活过来吧……”
哀伤的风雪将恸天的哭声裹起来,刮向张村的角角落落,闻讯而来的人们纷纷地涌向乐园,惊诧之下理解了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同居者,记起了这个热情助人,好说爱逗的陆翌鑫,也记起他那心无城府的笑声和那双乐于助人的手。这就是人心,那颗装在腹腔中的宝物,虽说这宝物能够无穷大地包揽下人间百态,能够制造出人间的酸甜苦辣,但它却不能,也没有能力将怨、冤积攒起来,一下子砸到逝者的身上去。宝物是物,不是机器。它再怎么能耐,也不能将怨、冤捏造成团的。再者说了,人生如灯,即照着别人也照着自己,谁也不敢保证,逝者的今日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天。
乐园的人心较之外人更为复杂,陆翌鑫的突然逝去,无疑是在他(她)的心上割了一刀。人死才知情意重,远去方晓手足亲。陆翌鑫平日里的好,一桩桩、一件件地涌上他(她)的心头,重得让人无法忍受。过去,他们捡着样地挑逝者的错,现在,睁起大眼遍寻逝者的好,以此释放陈封心底的人间大爱以弥补往昔的缺憾。同时,又都在心里敲着一面鼓,敲的鼓点高时,悔恨自己没有尽到帮助他人的义务,想着如果那晚自己伸出一只手,醉酒的陆翌鑫也就不用因为身体发软而葬身车轮之下。陆翌鑫在当时不定怎么样希望有人助他一臂之力呢,可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象陆翌鑫那样为别人做点什么呢?自己当时是怎么啦?如果有一天自己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却没有陆翌鑫这样的人出现,那时会不会很凄惨啊?唉,为什么要这么想呢,事情已经是这样的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把鼓点降下来吧,想想事情的反面,如果那晚我真的去了,谁又能保证卡车的轮子会不会轧到我的身上来呢?这可是件没难说的事啊。招工招不出已经够倒霉的了,别再节外生枝了吧。横不过兵来将挡,竖不成水来土掩。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是种幸福,其他什么的待以后再见招拆招吧。
可,陆翌鑫的突然逝去,还是在他(她)的心上割了一刀。人死才知情意重,远离方知手足亲。陆翌鑫平日里的好,一桩桩、一件件地涌上他(她)的心头,重得让人无法忍受。路恩第一个打了自己的脸,与白拜一起哭着挤到陆翌鑫的父母膝前,请求尽些儿子的孝道。施铎拽着陆翌鑫的弟弟们,要他们几个认下自己这个哥哥。其他的人们也都各显其能,诚心实意地诉说着陆翌鑫的好,将一个乐天派似的陆翌鑫重新塑造起来。
于是,内疚的心理得到一丝安慰,虽然这种安慰来得不清不楚,甚至有些勉为其难,但当听到五队长吩咐去县上为陆翌鑫送衣服时,那般痛惜的气色蓦然褪去,好似躲在角落旋转的陀螺找到冲下台阶的良机,只需保持平衡便可赎罪一般。
“咱们都去吧。”晶晶对着青青建议道:“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去不去?”青青转向路恩等人问。
“去。”
“走。”
一场说走就走的跋涉在不言不语中进行,又在不言不语中结束,等大家赶到县医院太平间见到躺着不动的陆翌鑫时,所有隐匿的语言瞬间化做干啼湿哭,令闻者动容。
守在那儿的华丝哥瞧也不瞧哭泣着的路恩等人,只将吴英舒、卿婧、段雨涛三人叫出门外,接过段雨涛抱着的衣服送到近前的值班室,回来后对段雨涛和卿婧说:“麻烦你俩进去把那些人带出来吧,医院不让在里面哭闹,我跟英舒有事商量,英舒就不进去啦。”
段雨涛答应着和卿婧走进去,将路恩等人劝出,在一个背风处坐下来。
华丝哥等到四周安静下来后,方才说起话来:“昨天晚上,颛孙仁找我到医院时。陆翌鑫已经不行啦,血流的太多,送来的又晚,医生无力回天。我不相信,跑去把院长找来,让他和医生确认再确认,还是……。颛孙仁他们三个当时就傻啦,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医生只好跟我说事,说要尽快通知陆翌鑫家人来给陆翌鑫换衣服,我就催着颛孙仁回乐园拿衣服,顺路请五队长帮帮忙,我知道五队长跟陆翌鑫的关系,他要帮忙没二话。接着我把给冬施他爸开车的司机找来请他帮忙回山城接人,叫施铎和梅子一块跟着回去,等他们走了之后,医生说问我乐园离这儿有多远,我说挺远的,他说不行,说人硬了就不好穿啦,我一急,跑去敲县百货公司的门,值班人听我说明情况后,放我进去找了一套秋衣秋裤,叫我今天去把钱给付喽。我谢了他,回到宿舍找出一套新工作服,到了医院就给陆翌鑫穿上啦。刚才当着段雨涛和卿婧的面我不好说,所以我才支开他俩,我拿不准这样做合不合适,照这儿的风俗去世的人应该穿红裹绿什么的,可那些好象不适用陆翌鑫,我认为,陆翌鑫的梦想是招工进厂,用工作服来圆他的梦,对他也许是个安慰,你说是吧?”
沉浸在痛苦中的吴英舒被动地点点头。
“这套工作服其实是汶君孝他们厂的。给冬施她爸开车的司机是汶君孝师傅的未婚女婿,他要这套工作是想修车时穿的,太大穿不上,我就给要过来啦,上次汶君孝和陆翌鑫来县上,陆翌鑫还穿着汶君孝的工作服去照相馆照像,正好让我碰上啦,我就想着把这套工作服送给他,跟他说声对不起,希望他变强变大,哪怕是再找我打架都行,我是真不想看到他窝囊成那样,那不是他的本色。我是实心想跟他说这话的的,昨天我去乐园就带着这套衣服,想不到被冬施拦挡的成为遗憾,只能以这种方式送给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华丝哥说着,低头呜咽,洒泪一地。
吴英舒“呜呜”地哭出来。
从乐园出发就落后于人的蒉儡低着大脑袋走过来,边走出来边哭道:“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我要早点告诉他,他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华丝哥控住悲恸,惊问蒉儡:“你说什么?什么事怪你?”
“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我要早点告诉他,他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我要早点告诉他,他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怪你什么,是你害死陆翌鑫的?”
蒉儡抬起大脑袋,瞪起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住华丝哥,大声回答:“不是,不是我,是拉煤的车撞的,拉煤的车。昨天晚上,沙鹤珞快死了,陆翌鑫背她去截车,开头都去啦,后来就剩我们两个……三个……五个人,陆翌鑫把沙鹤珞放到一边,施铎去管她,陆翌鑫到路上截车,梅子跟他吵架,陆翌鑫叫我过去说话,后来,灯亮啦,好亮好亮,陆翌鑫说,快走,把我一推,然后他就摔到我旁边,流血……流了好多血……,要是人多就好啦,人多就好啦,汽车就能看到啦,就能看到啦啊……”
听到这儿,吴英舒两条腿发软地蹲下去,难过的自责,自责自己的不在场使得陆翌鑫遭遇此劫。
华丝哥伸胳膊搂搂蒉儡的臂膀,蹲下身对着吴英舒劝道:“与懦夫为伍,勇者必遭难。你在不在场,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你没必要自责。真要论自责,该自责的是我,我要是不跟他打那一架,他的生活不会那么遭,他也不会……”
“干啥呢?”连跑带蹿冲过来的冬施一把推倒华丝哥,冲着吴英舒咆哮说:“你要脸不要脸,招工走不了,就来勾搭他?你也不看看他是什么东西,他连自己的明天是阴是晴都没数,还能给你个艳阳天?做你的梦去吧。”
冬施甩开华丝哥,扬起“暴炸头”回击:“我害死一个再害一个,我有那本事?我有那本事,我早统治世界去了,还由着你在这儿学狗叫。”
“你说话注意点!”
“你给我注意点,调用我爸的司机,骗百货公司的货,跟这种人不三不四,无法无天,还胆敢叫我闭嘴,你算老几?!拆成八瓣拼不出权字的势利小人,竟敢挑战我爸的权威,你找死啊你?!”
蒉儡一把抱住华丝哥抬起的胳膊,冲着冬施说道:“别说了,别说啦,陆翌鑫已经死啦,不能再死人啦。”
冬施张开的嘴巴闭了一下,再发声问了句:“怎么死的?”
“拉煤的车撞的,我们去截车……”
“谁叫你们截车的?县上三令五申不准截车,你们不知道?”
吴英舒站起来回答:“这个轮不到你来兴师问罪,你有你爸的车接车送,体验不到截车的风险,可我们有什么?连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架子车都没有,半夜生病要往医院送,不截车怎么办?”
“怎么办也不能截车,不允许做的事就不能做。做了责任自负,死也白死。”
“冷血动物,冷血动物,走,当着陆翌鑫的面把这话再说一遍,看他掐不掐死你。”华丝哥甩开蒉儡,拽住冬施就往太平间拉。
冬施一把抓住吴英舒做支撑,大叫威胁说:“松手,松不松手?再不松手,我叫我爸打回你原形。”
“随便,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他妈的早就受够啦。”
吴英舒冲着华丝哥说道:“松开她,现在说什么陆翌鑫也听不见,你这么做毫无意义。”
华丝哥停下来。冬施趁机挣脱,下死劲般地朝他脚上一踩,转身逃开去。
“看到了吧,这人有多毒。”华丝哥说着,蹲身下去,脱鞋揉脚。
蒉儡发急地拍打下华丝哥肩膀,说:“她要告状,你会倒霉的。”
“告去,爱他妈告,告去。”
“你的工作要没有了怎么办啊?”
“没有就没有,大不了回乐园。”
吴英舒目光呆滞地盯住冬施的背影,突然粗声发问华丝哥:“你卧薪尝胆到今天就是为了这一脚吗?”
“嗯?”华丝哥停住动作,吃惊地望向吴英舒。
“你想前功尽弃吗?”
华丝哥拧起眉心,负疼直起腰来。
吴英舒一指冬施离去的方向,说:“追她去,她是帮你实现梦想的人,你对付不了她,就去适应她。不要抛弃梦想,人生有梦最可贵。”
“你理解我啦?”
“不,我见不得半途而废。”
“嗯……?谢谢你。”
“不谢,快去吧。”
“嗯……?好吧,再见。”
“再见。”
等到华丝哥追着冬施走出视线范围之后,陆续围过来的知青们开始说起话来:
“碌碡说话真他妈碾人,什么叫责任自责,死也白死,陆翌鑫要是她家人的话,她还敢这么说吗?”
“她这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说好的下乡三年招工回城的,咋没人三令五申,这要三令五申,陆翌鑫会死吗?”
“漂亮话狗都会说,漂亮事没见人做,咱们这帮人算是栽在老冬手里啦。”
“栽在他手里倒也罢了,栽到碌碡脚下那才叫憋屈呢。”
“是啊,你们看华丝哥那德性,这辈子想直腰都难。”
“管他呢,他越倒霉,陆翌鑫越高兴,”白拜说着,扭脸问旁边的胡长寿:“你说是不?”
胡长寿一瞪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爱问谁问谁,问你是瞧得起你。”
“我用不着让你瞧得起。”
“你用得着也没人瞧得起你,昨天晚上你走两步路就往回跑,害得我们不能跟着去截车,你还张狂啥劲啊?”
“我张不张狂的关你啥事?我往回跑你就往回跑,你有这么听话,我儿子还都有了呢。”
“你下黑话骂人,是不是?”
“是不是你都说了,还让我说啥?!”
晶晶瞪视胡长寿一眼,对白拜劝道:“别理他,没意思。”
青青跟上说:“在这儿争什么山高水低啊,有话回乐园说去呗。”
白拜带出一脸的挑战气势,一指胡长寿:“你给等着,咱回乐园说去。”
“说就说,谁怕谁。”胡长寿呛顶着,走到吴英舒身后去。
施治伟拉下白拜的胳膊,劝道:“少说两句吧,睁大眼看看这是啥地方,万一哪句话说不对劲,中斜了怎么办?走走,回吧,回。”
路恩看看没动地方的吴英舒、卿婧、段雨涛,看看蹲在一边哭泣的蒉儡,再看看一脸怒气的胡长寿,抽畜下嘴角,慢慢地转过身,跟在人们的后面走起来。
这时,米娅娥东张西望地走过来,双手相合地朝着太平间拜拜,小声地念叨说:“陆翌鑫,对不起,别恨我,以前我不会做人做事,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就看在都是知青的份上原谅我,原谅我吧。”
蒉儡抬起泪眼望着她,问:“你这样说话,陆翌鑫能听见吗?”
“社员说,魂能听见。”
“噢?我过去跟陆翌鑫说去,都怪我,都怪我……”
卿婧瞅瞅蒉儡入魔般的表现,跟吴英舒打声招呼,便于段雨涛一左地右地拽住蒉儡,边走边劝慰起来。
米娅娥掏出房门钥匙递给吴英舒,小声说:“我回家啊,不敢在乐园呆啦,乐园肯定有鬼,上次是宽嫫,这次是陆翌鑫,下次搞不好是沙鹤珞,再下次再下次说不定会轮到谁头上呢,害怕,真害怕,还是家里安全,我走啦。”
“走吧。”
带着不解又怜悯的表情目送走米娅娥后,吴英舒将目光转向前方那些正在被雪花改变的脚印,触目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雪坑,不规则却又方向一致地朝向东方而去。
“她这是没事找事,自己吓自己,”胡长寿说着,摘下棉帽抽打下衣服上的积雪,麻利地戴上,伸手指下前方,说起来:“乐园有鬼也是那帮人搞出来的鬼。什么玩艺儿,他们跟陆翌鑫走的比我近,怪也怪他们自己没跟到村口截车,凭啥拿我开刀?从开始陆翌鑫就把他们当兄弟,割麦、收秋、拉土都帮过他们,一次也没帮过我,我不去截车我有理由,他们有吗?华丝哥跟施铎打架,是他们害得陆翌鑫动刀进监狱,我连边都没沾,凭啥非要我跟着截车?陆翌鑫跟方佳菌住在一起,他们一个个跟狗似汪汪叫,恨不得灭了陆翌鑫,好象陆翌鑫丢了他们的脸似的,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凭啥怪我不去截车?哼,什么玩艺儿,受人帮助,就要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回报别人,他们不回报还落井下石,我不说他们,他们倒说起我来啦。有胆量的到陆翌鑫面前说说,看谁不是东西,敢不?哼,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还叫我回乐园说去,说就说,谁怕谁呀。哼,我打不过他,我藐视他,有什么可了不起的。”
吴英舒收回盯向脚印的目光,瞧眼胡长寿,用路遇陌生人时所带出的表情一扫而过,便慢慢地走起来。
胡长寿步步追随,继续说下去:“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欺软怕硬,没事挑事,踩着别人充高个,我看着他们耍怪不揭发他们,他们竟然玩到我头上来了,好啊,玩就玩,看谁玩得过谁,大不了一块玩完,窝在乐园当一辈子农民。”话到这儿时,扭项瞅瞅吴英舒,突然变脸道:“啥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吴英舒停下脚步,疑惑地问了句:“什么事啊?”
“什么事?我说了半天什么事,你一句也没听啊?你这是狗眼看人低啊,华丝哥那玩艺儿,你还跟他说,不要抛弃梦想,人生有梦最可贵。对我你却带答不理,好象我是狗都不吃的杂粮,你什么意思啊?华丝哥对你有用,我就没有一点用处?我没用处,那是乐园没有第二个冬施,要有,我掉下八辈子的价也要把她追到手,让那些人看看,让晶晶,呸,她就是辣子我也不拿她拌菜,提起她我就气不顺,她招不出去甩我,我还想甩她呢,她凭什么指望我,我有招工的门道我自己不用给她用?做梦去吧,我可不是华丝哥,为了个破梦想去喝冬施的洗脚水。梦就是梦,梦也白梦,想也白想,老天爷不帮忙,梦见白面馒头也是别人碗里的。哼,她连这么个形势都看不清楚,还指望美梦成真,拉倒吧,我可不是她的菜,她爱跟谁跟谁去,我不稀罕,你说是不是?”
“你希望我说是还是不是?”
“都可以,只要理我就行。太气啦,没这么背过,要甩也得我来甩,咋地我也是个男的。她有啥资格那么对我?还拿刀对我,想杀我,杀啊,杀死算啦,反正活着也没劲。”
的太阳,陆翌鑫却是永远地失去了黎明的曙光,相比之下,你已经活在天堂之上,还有什么可悲观失望的?你这么无端树敌,自己孤立自己,图得是什么?别人没有帮助过你,你就不帮助别人,对,你可以这么做,可你想过没有,你来到乐园的那天,你的箱子你的床是怎么落实到位的,是你一手支得起来的吗?是别人欠你的吗?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不报也就算啦,还这么斤斤计较有什么意思?乐园现在已经没有容纳任性的空间,你再这么不知自律,别说梦见的白面馒头是别人碗里的,就是你碗里的白开水你都不一定能喝到嘴里去。这是现实,是你必须面对的现实,不是你梦也白梦,想也白想的托辞。你今天跟过来是为了什么,我不过问,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你跟陆翌鑫的关系平常,你今天能来看他,我替他谢谢你,但有一点你得知道,我不原谅自己的不在场,同样也不原谅你的退缩。你可以用任何方式任何语言为你的行为辩解,那是你到陆翌鑫面前去做的事,我不感兴趣,一点兴趣都没有。”
胡长寿瞠目结舌地盯住吴英舒,直到吴英舒扭身走路,这才捏捏脸,朝着太平间方向望望,抖出个冷战,快速地超越吴英舒,追赶前边的人们。
被他超越的卿婧听见他的叨咕:“你伟大,也没把陆翌鑫救活。你伟大,没招工指标一样没戏,给谁上政治课,谁比谁强似的……”
刚才是不是发火啦?我听见你在大声说话。”
吴英舒深吸口气吐出来,回答:“是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一团火积在嗓子眼,不暴发出来,好象要把我憋炸了似的。”
“发火有用吗?”
“没用,心里更烦啦。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尖刻、冷漠、自私、庸俗,独往独来却还自娱其乐,真是不可理喻。”
“他都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啊?
“不想重复,陆翌鑫用生命的代价都没唤起他的良知,重复他说的只能是对语言的侮辱。”
“那就别跟他计较,人的觉悟都是自己提练出来的。你拽不出扎进葫芦里的怪物就别理他啦,走吧,今天天黑的早,路上不安全。你看,大家都在等着一块回呢。”
吴英舒抬起眼皮,惊异地看见,已经走出很远的路恩等人,包括气哼哼地胡长寿都驻足不前,青青和晶晶正在朝着这边招手。
“这不是梦吧?”她轻声问了句。
卿婧答:“不是,是真的,在你跟华丝哥说话的那会儿,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出门一块出,回去一块回,绝对不能再出现下一个陆翌鑫啦。”
吴英舒的眼泪唰地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