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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第五十八章

(2023-09-15 14:52:40)

058

 张村的知青们尽数到“茶馆”里来啦。汶君孝的生死对大家的命运,似乎是休戚相关的,选个不吉利的说法,就是“兔死狐悲”。

吴英舒坐在汶君孝的旁边,没有泪水,没有表情,两眼直视着汶君孝,一出一进地吸着气,隔一会儿抽动一下肩头。

汶君孝闭着眼睛躺着,青斑成片的脸上,愤一阵,痛一阵,象是在无言中表达着一种复杂的心理。

这对情人的神态,使人们的心里难过起来,有几个女生掩面退出屋子。又有几人......几人退出去......退出去。

陆翌鑫最后一个出去。他拉上房门,蹲到门口,闷头抽起烟。他打架一场,只是被人撕破了衣服。那些人一边向他伸拳头,一边提醒自己准备逃跑,因为,陆翌鑫发起怒的样子,是又恶煞又象要吃人似的,虽说他的拳头并不重。

回到各自宿舍去的大部份人都敛默着,很轻很轻地放着东西,好象是害怕吓着“茶馆”里的人似的。方佳菌住的“老少舍”里响起半导体的插音声,将张玉海和派出所长的高声谈论分离成一个个祈使句。

沙琪飞在“金屋”里放声歌唱起他的爱情:

 生活并不全是污水泥浊,

情河里还淌着爱着歌。

 阿妹使舵哥行船,

 一路追风戏嫦娥。

梅子接唱道:

 情河干涸船搁浅,

甘尽苦来,

  爱情辞去不见。

 嫦娥岂是凡人戏物,

 小船将咒为纸页一片。

颛孙仁他们哈哈大笑一气,粗声粗气地唱起了被他们改过词的电影歌曲:

 知青啊知青苦难长,

 好似那渭水黄泥汤。

阿哥好比玉米叶,

阿妹好比玉米芯。

 相依偎.....

 生离死别奔秋场。

......

汶君孝流出了眼泪。他不出声地哭着,抓住吴英舒的手,无力地说:“我真是个窝囊废,窝囊透啦。弄出这样的结果,就算别人不笑我,我也开始瞧不起我自己啦。”

吴英舒捂住嘴巴,压抑地哭起来。她听到汶君孝的声音,才敢相信他还活着。蒉儡报的凶信,使她在瞬间体验到死别的巨创。那种巨创是种什么样的创疼啊,世上是没有文字能把它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汶君孝哭得心都在疼啦。一串串的泪水在他的耳朵边上打旋,鼓呱着耳膜,掉到枕巾上去。男子汉不能保护自己,不能保护心上人,他的泪能不流?!他的心能不疼吗?!

知青苦,

苦难言。

寄人矮篱下下边,

生活淡淡如风烟。

床前虽有明月光,

却是他人撒的地上霜。

如此望明日,

何时到明天。

......

陆翌鑫在门外来回地走动着,大口地吸着烟。华丝哥走出“茅庐”,向“茶馆”这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低声说:“哭出来会好一些的。”

“听见啦?”

“听见啦。”

陆翌鑫走到门前,听听,低声说:“好一些了。”

“好起来吧。”

两人沉默下来。

风,直线冲向人的肌体,牛哞似地在通向河下的道路上掀尘,灰土飞扬起来,扑到人的脸面上,直呛到嗓子眼里去。陆翌鑫扔掉烟头,火亮栽进一个坑洼里,一忽儿露红点,一忽儿暗淡的看不清爽,在一阵大风扫过之后,火亮就完全不见啦。

“你是咋想的?”陆翌鑫按按头上的棉帽,抄起手,问华丝哥。

深思中的华丝哥一愣,问:“想什么?”

“放一般人,是巴不得君孝死掉的。”

“心是死不掉的。君孝在,英舒在。君孝不在,英舒也就不在了。活在一个什么都不存在的世界里,能有什么意思呢?”

“你看的倒彻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只不过是先占了一头......远虑。”华丝哥伤感地说着,裹裹被风吹起的大衣前襟。

“虑什么劲呢?不找吴英舒找别人也一样。感情又不是铁树,非得六十年才开花。”

“是铁树啊。”

“不明白,把感情看成铁树来培植,也太累人啦。”

“你以后会体会到的。”

“不可能,我不受那罪。”

陆翌鑫掏出烟抽起来。华丝哥盯着“茶馆”门上的光线缝儿,叹口气,把一个转身动作分解成几种姿势,慢慢地挪回宿舍。

“乐园”的气氛有跃有沉。沙琪飞和梅子在“金屋”里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情歌、反调。颛孙仁他们挤在“虎穴”里起哄似地唱着自编的歌,中间穿插间或地穿插着“口技”表演的流水声、鸟鸣及一些随歌词出现的带声景物。

张村知青们悄没声息地做着自己的事儿,再好听的情歌也引不动他(她)的鼓喝之情。汶君孝的伤势和张玉海宣布的处罚款项——关键还在后者,压下了他(她)的脑袋。

在风势又一次迅猛起来的时候,佟蒙欣带着蒉儡从马房那儿回来啦。陆翌鑫看看他俩人,转过身,在门板上听听,敲敲门。

吴英舒用毛巾擦去汶君孝的眼泪,过去拉开门。

佟蒙欣埋下头,闯进屋里,脱掉棉鞋,钻进被窝里去啦。陆翌鑫瞥了“人肉标杆”几眼,忍住要说出来的话,回头和吴英舒说起送汶君孝回家治伤的话题。

“我不能回去。”汶君孝插言道。

“不回去,万一要有严重的伤,怎么办?你不要命啦。”陆翌鑫说。

“要严重,也不会挨到现在啦。”汶君孝说着,看看吴英舒:“我只是眼睛痛,看东西头昏,其他没什么。”

吴英舒对陆翌鑫说:“不要劝他啦,他心里怎么想的,你猜的到的啊。”

陆翌鑫不吭气啦。他用他的心度君孝之腹,知道“伤者”不愿回家,是不想让父母看见儿子的惨相。他们这群十七、八岁的健康男儿,不能为父母分忧尽孝,已经是他们的一桩说不出口的心病,岂能再“狼狈”还乡呢?!

沙鹤珞端着一小钢精锅汤药,进来,递给吴英舒,转过身看着汶君孝,用大姐姐关心小弟弟的口吻,问道:“想吃点东西吗?”

“不想吃。”汶君孝回答。

陆翌鑫说:“吃饭的事,你们不要管了,我包下了。”

“你能包什么呀?”沙鹤珞蹲下来,帮着吴英舒往缸子里倒药。她一边端着锅倒药水,一边接下说:“你忘了咱们刚下乡时,你做的那顿饭啦?哎呀呀的,简直是锅焦糊糊,还没浆糊好吃呢。”

“不好吃,也没剩下啊,不过,现在可不一样喽。”陆翌鑫胸有成竹心地说着,笑了笑。

吴英舒捧着缸子,很费力地直起腰,坐到汶君孝的床边。她的腰一直在疼着,刚才这一起一站的,让她倍感酸胀、拽扯似的痛苦。

“喝点药吧。”她缓过疼劲后,望向汶君孝。

汶君孝抬抬手。陆翌鑫按住他,说道:“你别动手了,就让英舒喂你。”

“没那么严重的。”

“躺好了,别动。”吴英舒尝口汤药,接过蒉儡递过来的勺子,服待着汶君孝喝起来。

沙鹤珞低头端起药锅,不声不响地走出去。坐回到自己床上去的蒉儡,眨巴着眼睛,把她看了又看,象是看出什么名堂似的,又将汶君孝望望。

吴英舒服待汶君孝喝过药,拧把热毛巾,擦净汶君孝的脸和手,又用温水给他洗了脚。过后,坐在汶君孝身边,和陆翌鑫说了好些托咐的话。陆翌鑫全都答应下来,并且立刻动手,把他的床和汶君孝的床并在一块儿。

汶君孝不舍地撑开眼皮,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回去睡吧。”

吴英舒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地走进“别墅”,和衣躺到床上去。

卿婧瞧瞧睡着的宽嫫,放下手里织着的毛衣,轻手轻脚地走到吴英舒床前,撩开蚊帐,拍拍蒙在被子里的吴英舒。

“英舒,我想和你说说话。”

吴英舒露出脸来,满面泪水地望向卿婧。

卿婧不觉地流出眼泪,她见不得别人落泪,看《卖花姑娘》电影时,她哭得两眼都肿胀起来。

“你不要这样哭嘛。”她哭着劝吴英舒,“汶君孝只是有些轻微的脑振荡,好好休息上几天就没事啦。不是已经在医院看过了嘛,你怎么还不放心呐?”

“我不是不放心,而是心里难受,直想哭出来。”

“你哭坏了,谁来照顾汶君孝啊?”

吴英舒蒙上头,哭了一会儿,掀开被头,说:“哭出来,心里好受一些啦。”

卿婧掏出手帕,擦掉吴英舒脸上的泪水,再抹去自己的泪珠,扭头向宽嫫那边望望,小声地说:“事情已经出来了,你应该想个什么办法来对付对付。刚才开会,你知道张玉海为什么这么不讲理地大发脾气吗?”

吴英舒摇遥头。

“汶君孝他们打的是张玉海他哥,那些人都是张玉海他们村的。”

“这么巧?”

“可不是嘛。”卿婧红红脸,停了一会儿,说:“夕霞认得张玉海他哥。打架时,她和我们在一起。要不,张玉海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事情了呢。”

“虎穴”里响起寒风呼啸的模拟声,与外面的大风相似的分不出真假。吴英舒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卿婧掖掖吴英舒的被子,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吴英舒使被头抹去泪水。

“金屋”和“虎穴”的歌儿没有唱过午夜线。门外的寒风吹得犀利尖刻,仿佛要穿透墙壁,跑到屋子里来取暧似的。其实,里面并不比外面的温度高几摄氏度。

后半夜,有几个人出了乐园,跑出西边道口,约有一个钟头的时辰,又跑了回来。其中有个人低声地说了句:“这雪下得可真够厚的。”

吴英舒辨别出陆翌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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