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五十七章
(2023-09-15 11:40:55)
这次开会是“二言堂”,张玉海和老陈轮番训话。一个宣布:参加打架的人一律写出书面检查,罚款十元。一个拍桌子瞪眼睛喝令殴打赵家庄群众的人坦白从宽,否则抗拒从严。两人一唱一合,不容知青们置喙。
汶君孝没能参加会议。不过,他在床上躺着也把会开了。张玉海在办公室里的叫嚣,“茶馆”里的他听的是真真切切。
他掀开被子,支撑着坐起来,心里对自己说:“走过去,据理相争”,可是,他的眼睛疼得实在厉害,牵连着脑袋都跟着暴疼起来。当他将两腿移到床下,低头找鞋时,突然感到头脑昏沉,浑身绵软起来,他挣扎了一下,终觉力不从心,“扑通”地栽倒在地上。
陆翌鑫他们开完会回到“茶馆”,一推门,瞧见昏在地上的汶君孝如死人一般,登时吓住啦。平时总是睡不醒的蒉儡,不知怎么突然灵醒了,拔腿就往“别墅”跑去。
“别墅”里面的人还没坐下来,正围着吴英舒说着煎药的事儿。下午,吴英舒去趟胖婆婆家,把从县医院取来的药一一地摆给胖婆婆看,得到肯定之后,又请胖婆婆开些治内伤的方子,由陆翌鑫拿着,跑到公社卫生抓齐了中药,准备着熬给汶君孝喝。
乐园的女生们全到“别墅”里来啦。米娅娥跟着沙鹤珞在吴英舒床边立了一会儿,就走到卿婧那儿,翻看卿婧赶集时买回来的那块红的确良布,一边撇嘴,一边竖起耳朵听大家对“训话”的反应。可是,没人说什么,好象张玉海和老陈的训话是地沟里的风,盖上沟盖板就什么也听听不见啦。米娅娥觉得很失望。她这会儿非常希望女生们站出来,那怕是有一个人对她说,不要害怕张玉海的恐哧,我们没有过错。可没有这么个人。女生们因为集市上的事件而对米娅娥彻底地失望了,加之她的“内奸”之嫌,大家从心里对她产生反感。她们虽然在表面上和米娅娥说话,但在心里却在时时掂量着每句话的滑溜劲儿,深怕有哪句话长出点刺来扎着米娅娥的舌头而给自己引来麻烦。内奸远比江洋大盗招人憎恨。因而,凡有米娅娥在场的情况下,女生们通常是不谈正事的。
“煎药得用砂锅才行。”
“钢精锅也可以。”
“钢精锅煮出的药没有砂锅煮的好。”
“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的是这样的。”
“英舒,不要用热水煮药。”
“什么?”
“不要用热水,要用凉水,把药放进去,煮的药好。”
吴英舒采纳下沙鹤珞的意见,放下卿婧的热水瓶。正在这时,蒉儡闯进来,又是摆手又是晃脑袋地吭吃了几声,半晌,才结巴着告诉吴英舒:“君孝,他,他不行了,死啦。”
吴英舒的脑子忽地空转一响,好象机器卡壳似地,眼泪还没出来,人先倒地啦。沙鹤珞眼前一黑,坐到地上,只一忽儿,她控制住自己,伸手去扶吴英舒,没有叫人们看出她的失态。米娅娥扔掉红的良,扒开女生们,从吴英舒的腿上跨过去,哭喊着冲进“茶馆”。
陆翌鑫和佟蒙欣把汶君孝弄到床上,又是揉又是掐地忙碌着,两人的脸上积出一头的冷汗。
“君孝啊......”米娅娥冲到汶君孝床前,望着汶君孝哭起来。她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心疼汶君孝而流出的,而是,因为恐惧——她追求汶君孝,是把他当成“靠山”来追求的。即使追求不上,有着他这面想象中的靠山存在,米娅娥的心里也是踏实的。她了解汶君孝,他说过把她当妹妹待,就一定会那样做的。可现在,“靠山”突然没了,米娅娥只有求助于眼泪,哭诉一起她的无助。
佟蒙欣把她往边上挤挤,说:“君孝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过一阵就好啦。”
陆翌鑫看她一眼,扭过头去看看汶君孝,返过头来又看看她,忍不住说道:“外面哭去,你是怕君孝不死还是怎么回事?就是哭丧也轮不到你的份啊。”
“我想哭,我要哭,你管不着。”
“别在这儿吱啦,出去。”
“我不走。”
陆翌鑫伸手拽住米娅娥的胳膊,把她拉到门外,“嘭”地关上门,上了插销。佟蒙欣忙着护理汶君孝,没有给米娅娥帮腔。
米娅娥叫着,哭着,敲砸几下“茶馆”门,呆立一会儿,慢慢地走到东边道口,坐到一块大石头上面。
乐园里乱成一锅粥。女生这边摇吴英舒,男生那边叫汶君孝。中间那个“办公室”里响着张玉海和老陈的说笑声。正这么有哭有笑的时节,沙琪飞他们打着呼哨闲转回来啦。颛孙仁敲开“茶馆”的门,进去掐汶君孝的人中穴位。梅子到“别墅”救治吴英舒。
米娅娥看见沙琪飞进了金屋,她的眼泪立刻干啦。就好象她的面部是块吸水纸似的。她拢拢头发,用手帕沾沾脸部,使劲地抽抽鼻子,然后,扭扭捏捏地走进“金屋”。
沙琪飞刚歪躺到妹妹的床上,听见门响,坐起来,“两头闹什么呢?”他问。
“都昏过去啦。”米娅娥打开箱子,在里面乱翻一气,回答:“还不是打架打的。”
沙琪飞走到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肩膀,贴紧她,对着她的耳朵,问:“你怎么不到他那边去呢?”
“不想去。”
“在车上,你可是流泪的。”
米娅娥扭转头,仰脸看看他。沙琪飞努起嘴唇在她的额角上吻吻。米娅娥把头埋进箱子,低低地吃笑一声,抓出一声香皂,从沙琪飞的胳膊下面钻出来。
“讨厌。”她笑绷着脸,斜瞄向沙琪飞。
沙琪飞离开箱子,猛地伸手抓她,米娅娥跳一下,没有跑脱,被沙琪飞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啦。
“跑得了么?”沙琪飞双目炽热地凑向她的脸盘,轻轻地问。
“跑......”
“跑吧。”
米娅娥挣扎了两下,沙琪飞用力地抱住她,坐到床边,把他对她的多日的思念告之她晓。
米娅娥突然推了他一把。
“你怎么啦?”沙琪飞奇怪地问。
“你没权利这样,我还没答应你哩。”米娅娥小声小气地说着,撅撅小嘴,“你是有对象的人。”
“吃醋啦?”沙琪飞笑咧开嘴,问。
“我才不呢。”
“把醋倒掉,相信我对你的真心,成不?”
“我才不信呢。”米娅娥眯起眼,望着沙琪飞,回答。
“你以为我会把真感情扔给梅子?”
“哼,我怎么知道。”
“告诉我,要我怎么做才能讨得你的喜欢呢?”
米娅娥闭下眼睛,睁开,突然抬起头,吻了沙琪飞一下。沙琪飞疯狂地抱紧她,不抬头地亲吻着她,喃喃地说着情话儿。
乐园两头,同时响起人们的吁声。梅子大声地笑起来,笑得又得意又自满,可能是受到人们的称赞,而她又觉受之无愧的缘故。
米娅娥的情绪却被梅子的笑声破坏了。别看她在乐园里嫉妒这个,贬损那个,好象天下美丽尽她一个所有似的。可是,她在梅子面前却一点儿也不敢张狂。首先,梅子的美貌叫她自愧不如。这在无形之中,降低了她的嫉妒率。人的嫉妒心也是有尺度的。它在够不到一定高度时,就会自动停在那儿或者降上一降至感觉舒坦。米娅娥是个嫉妒心重而又多情的姑娘,同时,又是个欺善怕恶和“现世宝”。她在掌握嫉妒心尺度方面,称得上是一把好手。她在嫉妒吴英舒时,把“尺子”拉到顶端还在拽上一拽。可遇上梅子这样的人物时,她的“尺子”不但抻不长,连抻都抻不直啦。其次,是梅子的放肆举止,慑服了米娅娥,别人不敢说的话,梅子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儿,梅子敢做。米娅娥就是再练十年也练不来梅子的两下子。虽然她也喜欢信口开河,可是开的总不是地方,不是开在沟里,就是开到渠上,尽干些讨人厌的活路。最关键的是,米娅娥还不清楚她自己是不是真心地喜欢沙琪飞。因为她在见不到沙琪飞的日子里,想都不曾去想他。她的感情只在与沙琪飞相见时,才往出迸发。所以,米娅娥在眼下,至少是近期里,还不想和梅子结仇。
梅子和沙鹤珞在门外说起话来:
“去哪儿?”
“看看君孝,你去吗?”
“你先去,俺喝口水,吃羊肉泡吃得口渴的很。”
“我过去了。”
“俺待会去。”梅子推开门,向屋里扫视一眼,走进来。
沙琪飞已经躺到床上去。米娅娥在箱子那儿翻找着什么。梅子将他和她看看,倒碗开水,让让沙琪飞,坐到米娅娥的床上,吹一下,呡一口地喝起来。
“这地方的人感情真的很呐。”梅子喝过几口水之后,瞅住对面的沙琪飞,说:“那个女的一听到对象死了,当时就昏死了过去。俺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救过来。暧,你听俺说了没有?俺救醒她之后,心里想,俺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昏一下呢?”
米娅娥没有锁箱子,低着脑袋走出去。沙琪飞没有理睬梅子的问话,抬起脑袋,微笑着目送米娅娥,他的目光停在关闭的门板上面,笑容依然还是那般的痴迷。
梅子捧着水碗,望着他,许久,哗地把碗里的水泼到门板上面,把碗扣到沙鹤珞的箱子上,拉开米娅娥的被子裹坐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