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第四十九章
(2023-09-15 06:18:11)
049
在知青农场的地盘望风似地树起两排泥土建筑,两排泥土建筑的中间是一条宽阔的乡村大道,西接进村坡路,东连盘旋而下北方沙滩。北面的那排泥土建筑后面,有一块一两亩左右的长方形空地,被知青们利用起来,做了麦场、猪舍、马房、厕所等。另外,又在这块地的东西北三面分别踏出一溜两米多高的围墙,将属于农场的一切圈了起来。
北边的围墙外面,是一片生长着的杨树林,其中,有棵发育不良的小杨树,占据着树林的中心位置,这棵树出自岑璀婵的杰作。当时,她不仅主动放弃城市工作,来到农村安家落户,还给这棵小杨树留下一行深刻的字迹:“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岑璀婵栽于一九七四年4月12日”。这棵树曾被县知青办视为知青运动的象征。在七四年掀起的扎根热潮中,一群群脱颖而出的俏人儿涌到这里,为这棵树唱过一曲曲的颂歌。张村因此榜上有名,用不着广播宣传,县上的许多人都知道知青办主任的老师在张村担任着大队书记的职务。然,时过不久,招工的传说打破崇拜者的幻想,杨树林中重新响起鸟儿的鸣叫。小杨树回到大自然的怀抱。紧跟着又一个时过不久,这棵树变成树林中的侏儒。
西墙外面,是张村小学。校园里有六排土房教室,一排教师宿舍兼办公室。全校只有四个张村出身的民办教师,受着大队的直接领导。在教师宿舍后面设有一个蓝球场和一个小操场。这个小操场看起来还有些操场样,因为学生们跑操、课余活动都在上面,日久天长地,就跑出一个很宽的园环和一个小园圈。纠正一下说,这个小园圈是不学生们踏出的,而是那个爱穿大红秋衣的体育老师踏出的。他总是站在园圈中,一边吹着哨子,一边原地踏步转圈,指挥学生们跑动着喊叫“一、二、一、二.......”
说到那个蓝球场,设立的确实有些多余。整个学校找不出个蓝球影影。球场上满布杂草,冬天,这些杂草枯黄衰竭,被雪水浸过后,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一点儿也不顾惜瘦弱的身子,好似它们不曾有过绿色的童年似的;夏天蚊虫甚多,朝着草丛中扔进点东西,能看到和听见蚊虫暴动的浪潮;春天,五颜六色的小花朵,奔放在绿色的草丛中,衬起球场的荒凉;秋天,杨树林的落叶,和着变化多端的秋风,在杂草上方追逐着,构出一副“落叶报秋尽,霜雪欲来临”的图画。
东墙外,是张村三队的麦场及农舍,以一种陈旧的形态保持着当地的民俗民风。
到此打住下笔,说说知青们吧,照时间排算,是在知青们去公社开过会的第三天,散在张村各队的知青们搬进新居里来啦。
新居是一排泥土建筑,带着浓郁的、纯粹的乡村味儿。从西面远看新居,极象是一个立着的长方体被刀子消掉了上方的一个角。正面观望:门窗同开一面,分装在由红砖砌成的门、窗框子上面。门板还没有涮漆,木材的纹路清晰可辨。门板的下面,插放着一块唤做门槛的长方形木板,约摸着的半尺来高。窗子是固定不动的,由木条分隔成一个个十五厘米见方的框框,没有镶玻璃,由里向外地贴着白纸儿。
屋内地面既没有用砖铺平,也没有水泥的痕迹,只是用碌碡往平里碾了碾,那种凹凸不平的现象,不论你走进哪个房间,都可以看到。
隔墙表面抹得很光滑,应了那句“稀泥抹光墙”的说法。装着门窗的那堵墙上,留有许多的麦草芥,探头探脑、眨巴着眼儿向外觑视着,把星点般的金色亮光撒在墙面上,仿佛吝啬鬼在向“葛朗台”行贿。
两隔墙这间没有搭顶棚,站在这间屋子的地面能够看到隔壁房间的屋顶。所以,任何微小的响动,在这排房间里都是畅通无阻的。不管你在东头也好,在西头也好,只要大声地谈起一件新闻,立刻会引出一连串的反响。也许就是这种原因,知青们给这排房子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称它为“知青乐园”。
在乐园的十六间房子里,有十间归知青们使用。这十间房子被它们的主人按上了别致的房名。它们是东边的“别墅”,供吴英舒、宽嫫、卿婧三人享用;“老少舍”里住进巴琳、林晓琴、洪金妹、方佳菌;“颜料室”归属蓝冰洁、金紫黄;“金屋”的占据者是沙鹤珞和米娅娥。西边起头的那间“茶馆”里,有主人四位:汶君孝、陆翌鑫、佟蒙欣、蒉儡。下一间里扎进施铎、钟铮的家当。再下来是“虎穴”,其虎头儿少不得颛孙仁独居。“茅庐”搭得是华丝哥和杜瑞林的床;“凡人小屋” 是夏志和、杨一杰、钟笑言三个相貌平平的“中不溜”,人送外号“勾三、股四、弦五。“乡居”里收拢起两个不大爱说话的老知青。
这排房子中间剩下的几间房子,由大队派了用场。打挂着门口的牌子由西往东看,里面有大队缝纫组、民兵武器库、大队办公室、革委会办公室、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
灶房设在“乐园”对面的那排房子(也就是先头提到的北面那排队泥土建筑)的西部,与知青仓库一墙之隔,仓库往东又隔了两间房子,一间会计、保管办公室;一间是带队洪师傅的宿舍。
“乐园”东邻是钟鼠老汉家的院子。一线往东看,是三、二、一队的农舍。乐园的后边不远处是处断崖,有三、四户人家住在崖下的窑洞里。进出村的那条慢坡大道就开在崖的正身上。张村的知青们就是顺着慢坡道下到大队落户的。现在他们住到曾经发布豪言壮语的大队戏台近旁,竟然连一点自豪感也唤不起来,有的只是时移俗易的消极念头和对新居的暂时满足。
搬家那天,知青们收拾好各自的房间,纷纷地走出来,站到灶房门口,一面晒太阳,一面瞧着“乐园”说话儿:
“住上这房,扎根的话说说也不牙碜啦。”
“全他妈的给我。我也是一个字,走!”
“天留?我不留。”
“不是挺象回事,而是太象回事啦。你没去过我住的地方吧?去了能吓死你。看见没有,远处的那个尖尖的,象炮楼的那个,看见了?对,就是那个园形的,那是生产队烘棉花的地方,里面黑的对面不见人,我就是在那里住了三年多。那滋味、那感觉,和这间房子比起来,真是两世为人啊。”
“三年多啊?我才来不到一年就了象过了大半辈子似的。”
“好?送你做洞房?!”
“扯,新娘子还在丈母娘翅膀底下抱窝哩。”
“寻个现成的。”陆翌鑫诡秘地一笑,按按佟蒙欣的棉帽,说:“不要你八百一千的,有十块二十块就成。”
“太便宜,货不纯。”佟蒙欣摘下棉帽,拍了拍灰尘,又戴上去。
“绝对纯,你把衣服抻平点,我带你去相相亲,保你一相就中。”
“不会是傻子吧?”
“哪能呢。老哥能害你么?要不,我先给你透个信,你转下眼珠就能想起它是谁啦。”
“透透看。”
“一身黑,扇风辫。胸前双排扣,身后挂黑鞭。”
“老母猪?!”佟蒙欣叫起来,“你想得出来啊?!”
大家哈哈地笑啦。
这时,宽嫫在灶房里喊叫吴英舒一声。因为笑声干扰,吴英舒没有听到。站在灶房门口的汶君孝,走到吴英舒背后,在她的肩膀上很轻地拍打一下,好象晴蜒点水一般。吴英舒感应似地转过去,望着他。
“叫你呢。”汶君孝向灶房摆下头,说。
“嗯?!”吴英舒笑笑,走进灶房。
宽嫫正在弄面准备做发糕。这间灶房可比原先的那个黑屋灶房气派多啦。案板是新的,整个的一块单人床板大小,横担在灶房正中。锅是新的。面柜也是新的,吹火用的那个鼓风机是新的。这么说吧,灶房里的东西除却盆、铲、瓶、罐之外,所用的东西全是新的。这些都是带队师傅到知青们的父母单位分别要来的。灶房后边摊起一堆烟煤,不用说也是单位所赠。
“快点加把火。”宽嫫对吴英舒说。这个灶长在指派吴英舒干活的时候,象来都是直通通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让人听上去很不舒服,却又不好意思拒绝。
吴英舒答应着,走到灶房后边,拿起长把铁铲往炉塘里送煤。
正跟段雨涛站在手扶旁边说话的华丝哥,朝这边看看,走过来眯起眼睛望望火苗势头,笑着说道:“你干这个还有点内行样,没有一铲压住火头上蹿。”
“学工时,我在食堂里干过这活。”吴英舒一边答着,一边朝灶房那儿走。
“不愿意和我在一起,还是怕他吃醋?”
吴英舒站下,回头,看看地面,瞅住华丝哥,小声的回答:“这样的问题不要再问啦,没意义。”
“你我真就命中无缘?”
“应该是的。”
“明白了,你快进去吧.这儿的风厉,我在这儿看火就行啦。”
吴英舒道声谢,走进灶房帮助宽嫫做事。
“人手够了吗?”沙鹤珞在灶房门口,问了句。不等里面的人回答,人已经走过来,挽起袖子,帮助宽嫫架笼屉,铺笼布,干得娴熟、利索。
“提个建议,”汶君孝进来,笑着说:“能不能换个做法,往面里加点菜或什么的。”
“做包子?”吴英舒说。
宽嫫道:“没肉怎么包啊?”
“可以做菜包子嘛。”沙鹤珞指指盆里的面团,说:“在家的时候,我做过的。往这堆包谷面里加些白面进去,再弄成包子也挺好吃的。”
“真的?”宽嫫不太相信地问着,端起个空盆,边向面柜走,边嘀咕着:“能包到一块吗?”
沙鹤珞答:“没问题的。嗳,英舒,我来帮着和面,你和汶君孝负责把那几棵大白菜还有蒜苗洗干净,好不发?”
吴英舒答应着拿起大盆,抓起放在案板下面的白菜和蒜苗。汶君孝提起水桶,跟在她的后面,出灶房后门,来到井台。
吴英舒低声反问道:“张玉海会准假吗?”
“他明天去公社开会,答应放假一天。”
“是你争取的?”
“嗯,张村已经开始准备过年啦,张玉海再怎么要求咱们,也不能不让咱们入乡随俗吧?”
沙鹤珞跑出灶房后门,叫起来:“别说悄悄话啦,你们俩快点啊。大家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啦。”
“这么快啊,我这桶水还没绞上来呢。”汶君孝笑着说,用力绞起来。吴英舒伸胳膊帮他一起使劲,一会儿,将水桶绞出井口。两人把水倒进盆里,吴英舒蹲下来洗菜,汶君孝继续往出绞水。
沙鹤珞过来,一面帮着洗菜,一面说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又住新房,又放假,还有包子吃。真是好极啦。要是天天这样就好啦。”
汶君孝说:“大白天说梦话,拍拍脑袋想清楚喽,这是张村。”
沙鹤珞伸伸舌头,做个怪相,道:“哇,得意忘形啦,张玉海怎么会让咱们闲下来呢?”
吴英舒说:“他让不让闲下来,咱们自己也闲不下来啦。来张村之后,我已经养成了劳动的习惯,一天不干活,浑身不自在。”
“劳碌命,汶君孝找上你,可真是享福啊。”
“不准胡说,再胡说,以后不理你啦。”吴英舒用胳膊肘碰碰沙鹤珞,不好意思地瞅向汶君孝。在他的脸上泛现出一种爱至上的湿润。
沙鹤珞哈哈地笑着,站起来,伸手握住摇把,借着汶君孝的力量,摇动起軲辘。
“我一个人就行啦。你站一边歇着吧。”汶君孝说。
“怎么?看我不是英舒?”
“扯我干什么嘛。”吴英舒羞红着脸,瞪瞪沙鹤珞。
汶君孝不好意思地笑啦。
“不扯你扯谁呀?”沙鹤珞故意用一种亲昵的音调,说起来:“扯别人你会愿意吗?以后啊,你要再这么不领我的情,我就把君孝介绍给别人,看你怎么办?”
“不跟你说啦。”
沙鹤珞继续笑着,说些逗笑的话。吴英舒和汶君孝被她的热情所感动,不停地笑着,把她看成自己的知己。
就在三人说笑着干活的时候,宽嫫在灶房后门那儿,大声地催促起来。汶君孝加快摇动速度,眼瞅着桶要上井,沙鹤珞突然“呀”地惊叫起来,松开了手,害得汶君孝差一点跌倒在井台上。吴英舒跳起来,抓住摇把,稳住了下滑的轱辘。
“我的手表掉下去啦。”沙鹤鹤用一种哭腔解释道:“就这么一下,没啦。”
汶君孝蹲下身,扒到井口,朝下望望:井里黑洞洞的,井底有一个园形的暗亮水镜,还让水桶破坏了其完整。
呆在灶房后门谈笑的施铎和钟铮,闻声跑过来,凑到井口,看了看,而后,后退几步,脱下大衣,塞给沙鹤珞。
“干什么?”沙鹤珞问。
两人一齐回答:“下井。”言罢,不相让地站到井边,脱棉袄。
“不要下去嘛,我不要表啦。太危险啦......”
沙鹤珞越是这么说,施铎和钟铮下井的决心就越发地不能收回。他们已经把大衣脱送到沙鹤珞的怀里,除非她亲手给他们披上,他们才能退下井台。
而,沙鹤珞是不会那样做的,她惊叫是由于事出意外。过后,心里就不痛了。这块表是她在公社召开知青大会那天,花三十元钱买的。本来表盘上配有金属表带的。她嫌冬天戴着凉人,听从米娅娥的主意,买了条式样别致的廉价表带。因为她没戴过表,总怕系松了会把手表甩掉,所以她在系表带的时候,紧着往最里面的那个眼上扣。这么一紧,给了廉价物品发威的机会,不干活时,还能凑和着控制廉价威势,可碰上绞水的活儿,表带可就吃不住胳膊鼓起来的劲,响都不曾响一下,就断开飞了下去。
方才,沙鹤珞帮着绞水是假,想显露一下腕上之物是真。她因为家庭关系,总觉得自已处处不如人。拿了她哥哥给的钱之后,她置办起不少零碎,但没有将“那家”的东西退回去。她已经养成俭朴的习惯,猛地让她侈糜上一回,她还没有那种勇气。可她心里却始终存着一种压倒吴英舒的打算。买表时,她抓着钞票,攥出一把的汗,迟疑好半晌,才送上柜台,用她哥哥的“黑钱”换回这块靓表,并且很神气地戴着它,伸到吴英舒面前,耀耀吴英舒的眼睛,然后,锁进箱子,一直到搬家时,才又戴上,可没想到......。
“看来,不义之财还是用不得。真应报应啦。”沙鹤珞心里害怕地想着,脸上却还是一副焦虑、心疼的神气。这是她的一惯表演手法:心口不一。她有时也讨厌自己这样做,可总改不了,有些象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正在烧火的华丝哥皱起眉头,将井边望望,扔下煤铲,拍拍手套,从灶房后门进去,顺前门走出,在“茅庐”外站了一会儿,走进“知青领导小组办公室”,刚站住脚,张银科后脚踏进来,领着小眼黑,站到张玉海的桌旁,不声不响地瞅着大队党支部副书记,宛同聋哑人进入审判室。
张玉海“噗”地吐掉烟卷,咳出一口浓痰,斜视张银科一眼,拈起桌面上的钢笔,一面在桌面顿着鼓点,一面挑眉瞧着笔帽,问:“怎么才来呢?”
张银科没回答,神情麻木的象是一张纸,一张黑中泛黄的纸,上面的五官近乎是静止的,好象画上去的一般。
“明儿到知青灶上干活,就这事,走吧,把门关上。”
张银科抱起小眼黑,转身,抬眼看看华丝哥,走出去。华丝哥顺手关上门,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问:“场长,他不是张村长的大弟吗?你咋对他这么严肃呢?”
张玉海避而不答,冷脸相对地反问:“啥事?说吧。”
“想问问场长,能不能放我一天假,让我去赶个集。”华丝哥故意用不知所以然的闯祸口吻,回答:“买些年货,过年时,请你到我家去坐客。”
“今年这个年怕不行啦。”张玉海露出笑容,说:“公社张书记他娘过周年哩。”
“春节过周年?”
“去年死在初一,今年不得在初一办啊?”
“你们这儿还有这种讲究?”
“讲究多了,一样不得少。”
张铜科推门喊了声:“老张,走啊,三队吃席去。”
张玉海立刻笑上眉梢,咳嗽着说句骂人的话。张铜科进来,拽着张玉海就往出走。他的手劲非常大,拽得张玉海歪起身子,脚跟离地,好象一只被鹰抓住的兔子。
“松手,松手,我走啊,我走......”张玉海还是笑眯着眼,说:“等我把事情交代下么。”
“麻利些。”张铜科松开张玉海,靠到门板上等着。
张玉海回头,对华丝哥说:“明天去吧,我已经给你们放假一天啦,想必是汶君孝还没通知到你吧?”
“真的?”华丝哥着实地吃了一惊。
“能假的了?出去吧,我走啊。”
华丝哥赶紧出门,走到一边去。张铜科让过华丝哥,朝张玉海嗤口气,问:“你怎么吃善药啦?”
“累垮了,还给哪个上套哩?给你么?”
“给我上行么,把你的苦芯......”
“胡扯啥哩?!”
“再胡扯,也比不上你和......”张铜科猥琐地笑起来。
“扯啥哩?!扯啥哩?!”张玉海赶紧推着张铜科走出去,锁门时,张玉海看看大队办公室,见门上是铁将军把门,脸上才又笑出纹纹道道,和张铜科向西边走去。
华丝哥直接走进“茅庐”,躺到床上,望着屋顶,想着张银科和张铜科弟兄俩人的不同面孔,纳闷着张玉海对这两兄弟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门外,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
华丝哥没问话。他此刻不欢迎外人骚扰他的思潮。
“有人没有?”是米娅娥在问门板。
“她来干啥?”华丝哥想着,坐起来,答道:“进来。”
米娅娥推开点门,探进她的脑袋,伸向屋内,问:“你一个人吗?”
“嗯。”华丝哥穿鞋下地,站到两床中央。
米娅娥钻进来,关上门。
“怎么不开灯?”她寻视着灯绳,问。
“没电。”
“胡说吧,我们屋里怎么有电呢?”
“那就是灯泡坏啦。”
“我一会给你买一个去,村头的供销社有卖的。”米娅娥掸掸华丝哥的床单,坐下来。
华丝哥过去,打开门,坐到杜瑞洲的床上,问:“什么事?”
“听社员说,明天是个大集。”
“对,想让我带你去?”
“你不想带吗?”
华丝哥很干脆地回答:“我不去,你另找伴吧。”
“我听见你和张玉海请假的,怎么又不去了呢?”
“计划没有变化快。”
米娅娥梗梗脖子。华丝哥这才瞧见她的辫梢上面扎着淡蓝色的纱结。他把眼皮向上抬了抬,意外地发现,在米娅娥的脸上有一种值得他再看一眼的秀色儿。
“美女蛇。惹不得。”他心想。
米娅娥质问他:“你是不是想找吴英舒去?她会跟你去吗?”
“不找她,我也不跟你去呀。”
“我惹你啦?”
“一对失恋的人凑到一块儿,能有什么乐趣?”华丝哥用放纵的口中径说着,在心里却连连叹气,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这也没什么,明天......我陪你去吧。”
“不骗我?”
“这很难说,朝令夕改是我的特权。”
米娅娥瞪起眼睛,扑闪着眼皮,看着华丝哥。华丝哥不躲不闪地瞧着她,严肃的面盘上渐渐地泛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长的比君孝帅嘛,怎么吴英舒会看不上你呢?”
“雀蒙眼吧。”
“成不了。”
“说不准。”
“她是破鞋。”
“闭嘴!再这么说她,你马上给我出去!在我面前不要说她的坏话,她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从身体到心灵都是干净的,你要是再往她身上泼脏水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你对我这么厉害干啥?真是怪事。你是她啥人么。”米娅娥梗着脖子,开门走了。
华丝哥跟过去,用脚把门踢上,想了想,开门出去,回到灶房后面,继续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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