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菊

 

刚露花蕾的时候，我折了几枝养在玻璃瓶里

我不知道它们在哪个时刻最旺盛

芬芳四溢

 

没有蝴蝶飞进窗棂

 

耽于越来越稀薄的阳光，和愈加简洁的问候

我总是背对着它们

面对着窗外的荒原

 

雾大

没有蝴蝶飞进窗棂

 

现在，它们全部枯萎了。我不知道最初的枯萎

是哪一朵

手机里没有一个信息了。屏幕上的雪花

兀自飘着

 

再不需要蝴蝶

飞进窗棂

 

                                 2013年12月11日21:29:06

 

◆梦见雪

梦见八千里雪。从我的省到你的省，从我的绣布
到你客居的小旅馆
这虚张声势的白 。

一个废弃的矿场掩埋得更深，深入遗忘的暗河
一具荒草间的马骨被扬起
天空是深不见底的窟窿

你三碗烈酒，把肉身里的白压住
厌倦这人生粉扬的事态，你一笔插进陈年恩仇
徒步向南

此刻我有多个分身，一个在梦里看你飘动
一个在梦里的梦里随你飘动
还有一个，耐心地把这飘动按住

 

                                                  2013年12月12日19:06:10

 

◆与海的距离

 

远于我与天空。我与天空的对峙，和解

除了偶尔的暴风雨，就是长久的让人厌倦的沉默

源于信任

我把我的蓝交托给远方。哦，这永远的远啊

我必将以不同的姿势靠近

如同天空倒扣，把宇宙的洪水挡在外面

 

这低矮的平原，缺水，缺呼啸的风

我们打井，一口比一口深，泥土下面是岩石

岩石下面是回旋的低音

除非挖出一条鱼

无法对这样的日子交差

一个人深夜还留在井底，拒绝塌方的危险

 

我曾经那么接近，我闻到了她的腥味

她的漩涡吸引着我

如一种秘密。我就要交出凌光闪闪的生

我就要收回寄放多年的空旷

我曾经那么接近

但是我自己也不曾知道

 

 

 

                                            2013年12月12日19:45:57

 

◆下午

阳光褪去，天色转阴。倦意从屋顶铺下来
我被堆埋得越来越深
如一座矿场回到地深处，金黄的忧伤敛起光芒
时光的旋转中，捂紧内心的火焰

麻雀站在平庸的词上，鸣叫。闪烁小舌头
没有被巨大的寂静扑灭
我在这人间底部，着红装，仿佛被遗落的
一颗朱砂

这悲闵来自于哪里，必将回到那里
父亲在屋外劈柴。他始终没有堵住那个漏斗
而晃动成我在人间的
一个倒影

谁都知道流水在天空流动，翻卷无声
我那些散落在地里的仓耳
把一身的刺 
都倒回自己的血肉

                                          2013年12月13日18:26:29

 

◆在村子的马路上散步

 

从村子中间向北，抵达“横店”小卖部再沿途返回

不会遇见更多的人，更多的车

 

一滴水在盆子里滚到那边，再滚回来

不会被看出销蚀的部分

 

夕阳悬在天边，欲落未落

那么大，刚好卡在喉咙。人间荒草荒凉着色

 

我从来不改变走路的速度

有时候急雨等在一场情绪的路口

 

一棵孤独的稗子给予我的相依为命

让我颤抖又深深哀伤

 

                                       2013-12-16 18:49:36

 

◆虚拟一条河

 

横店村缺少一条河，水到了这里都被静止起来

许多事物也跟着静止：月光，云朵，风俗

季节圈成一滴水，没有喧哗

在田野上移动的牛，是另一种缓慢的静止

抬棺材的人群在纷飞的纸钱下吆喝，声音飘出很远

 

一直盼望有一条河，从午夜流进黎明

不急不缓地流，从不间断地流

而我不过是无事的时候去河边洗洗衣服

哼几句戏：看姹紫嫣红开遍

而它，一定会流到更大的河里去

光滑的，没有一片落叶

 

                                            2013年12月17日12:17:22

 

◆岔路镇

我还是早到了。在你中年这一劫上,埋好伏笔

这陌生的小镇，落日沉重
随着你的接近，风里涌动着故乡的气味
嗯 ，我就是为了找到故乡才找到你
旅馆门前的秋色里，向日葵低垂

我一直设置谜语，让你不停地猜
让你从一朵向日葵里找到最饱满的籽粒
人生悠长
你一次次故意说错答案

我们走了多少岔路
于这晚秋的凄清里，才巧遇
我已准备好了炭火，酒，简单的日子
和你想要的一儿半女

◆在归元寺

时至黄昏，游人散尽。从侧门而入的不仅仅是我
从侧门而入的我有半截影子

佛厅之前，不停落叶的古槐，旋起又止息的风
我怀疑是我家门口的那棵
我疑心是吹了我半辈子的风

方丈合掌过来，问：施主今日才归，可有二心
浅笑答：然。
方丈含笑而去，长念佛号，阿弥陀佛

古槐老矣，顺从，安宁。春来而绿，秋深而凋
离佛最近，最最自然
此刻我不想进入佛堂，对佛许愿

                                             2013年12月18日18:10:56

 

◆在风里

 

这不息的风，这吹进腰部的风

肉体落定下来，灵魂还在打转

一说到灵魂，我就想打自己两耳光

这虚有之物，这肉身的宿敌

 

不要让流言停止，我们终将到宇宙的黑洞里去

不要让肉欲停止，我们留一半到泥土里去

 

只有万物的姿势蛊惑了你的心

它们是另一种静止，它们放下长远之心

它们在风里立正，只让影子四散，倒塌

 

一棵茅草又矮又瘦，仿佛不适应挂霜

它颤抖。不是冷，也不是抗拒

直到霜都不知不觉摇回了内心

才想要回，来不及的白

 

                                  2013年12月24日20:24:33

 

雪

 

雪从午夜开始下。雪从一个人的骨头往里落

她白色的失眠越来越厚

“爱情再一次陷进荒谬，落在尘世上的影子多么单薄”

 

失眠是最深的梦寐，相思是更遥远的离别

人世辽阔

相聚如一只翘翘板，今生在一头，来世在一头

 

雪从午夜开始下。到黎明，她听到万物断裂的声音

包括碎成几段的河流

“来不了了。中年得慢慢行，他在小酒馆还没有醒来”

 

他们的约定和子女都在梦里，背风向阳

为了从梦里走进梦里，她慢慢熬药

不加当归

 

到了晚上，就能堆一个 雪人了

她给他眼睛，给他嘴唇，给他大肚子

她不知道，如果他说话，他的方言会不会

吓她一跳

 

                                           2013年12月25日18:2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