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涂鸦

 

1.

还是没有遇到那不祥的鸣叫

一只乌鸦把我摁在光秃秃的田野上

但是它不叫一声，天空的云那么白

它不叫一声

一说到土地，我的灵魂就自动终止漂泊

比一只乌鸦还黑。每个傍晚我希望遇见一只

白乌鸦

尽管我不能确定可以看见它

 

2.

连续几天，上午看电视，下午睡觉

晚上和一群诗人聊天。

我已经承认他们都是我丢失的情人

我热情如火，又矜持如处。要找到一个破处的人

常常让我丧失信心

阳光那么好啊，一个诗人说他看到

这样的阳光

就想到从怡红院出来的感觉

 

3.

喝酒的欲望终于压下去了

然而回忆如同鬼门被打开

我们从11楼掉下来，玉碎瓦全

我们在街口的风声里道别。曾经说的

一切有可能变成为一种不可能

——世界可以在废墟上建设华美宫殿

除了让我爱下去

 

4.

一个衰老的女人。在冬天，我就这样了

分开几年了，我再无悲伤可写

也不会一如过去急匆匆地告诉你：

我遇见了一个多么像你的人

我跟踪他过马路，在他回头的时候目瞪口呆

却一直跟下去

他消逝在夜色，一定与你重合了

 

5.

今天去了小卖部，遇见了一个人

他提着几只乌鸦

他说他做梦的时候抓住的，我不相信

我用几包香烟换了几只乌鸦

它们朝我哇哇叫，我想捣瞎它们的眼睛

但是它们逃走了

从扎得严实的袋子里消逝

 

                                        2013年12月7日20:53:09

 

◆烛光

 

1.

你一定给了我黄昏，更深的夜晚

夜色里你是行动敏捷的人

没有你不熟悉的村庄，没有你不熟悉的坟墓

包括一只田鼠的路线

那时候我一定慌里慌张

点不燃火，打不上来水

清楚地看到你手里的得数，却还是错位了

小数点

 

2.

我承认我有蓄意私放你的嫌疑

多年来，你改名换姓，用着不义之财

我需要你忘记忏悔地活着

打麻将，泡姑娘，桥头春色不减

人间多美好。

但是你没有盗走的半截蜡烛

我总是在白天点燃

怎么也燃不完

 

3.

久别无悲伤。其实一说到悲伤

满山都绿

我是一个没有来处水袖长飘的女人

老是老了

只有眼睛能窝住一湖水

我不停地跳，桃花不停地落，雪花不停地飘

结局处，我一定伏在地上

风浮动长发

 

4.

人世间毕竟有和你相像之人

我也有跟踪他的权利。如同暮色淹没我的权利

曾经在你身上找到的家

我取一盏灯

他不会回头了，不会如同你曾经相问：

小姐，四月可远否？

 

5.

真的

我已经忘记了人生的摇曳之态

 

                                           2013年12月8日18:12:53

 

◆一组

 

【与 酒桶】

深夜，你的电话。送来你的微醉，车的呼啸，灯光的落地声
你的身影那么长，身边那么空

我们在尘世里抱住了那么多瓦，捧不住一块玉
哥哥！不停陨落的星河里，我们是否耽于相爱而忘记相遇

【大王】

你来时，我颤抖不已。如何隐匿这近乎哀愁的甜蜜
人生已成输局，我也不会把你打出去

是的，流水三千，我们不停地借助爱恨情仇过日子
我不常想起捂在我胸口多少年的你

【表白】

真的，我没有那么爱你，也没有想牵你的手
在秋天里走一走。告诉你一片云长久地逗留

只是每一个走过我身边和你身形相似的人
让近视的我，总疑心是突然到来的你。

 

                                                 2013年12月9日18:13:29

 

◆匪

 

他的刀架在我脖子上了，而我依旧在一个茧里

做梦

———八万里河山阳光涌动。

我的嫁妆，那些银器粼光斑斓

 

交出来！

他低吼。我确信有一盏灯把我渡到此刻

他的眼神击穿了我

不管一击而毙还是凌迟，我不想还击

 

能拿走的，我都愿意给

在这样风高月黑的夜里，只有抵当今生

只有抵当今生

才不负他为匪一劫

 

                                2013年12月9日20:03:26

 

◆2014

 

风从南来。这里的小平原，即将升腾的热空气

忍冬花将再一次落上小小的灰麻雀

信件在路上，马在河边啃草

——我信任的。

也包括这中年的好时光，端一杯花茶去一棵树下

迷恋这烟草年华

然后就是小小的悲悯，不轻不重的

我承认这不停的轮回里也有清澈的沉淀

我无所期待，无所怠慢

如果10月安慰我，就允许五月烫伤我

时光落在村庄里，我不过是义无反顾地捧着

如捧一块玉

身边响起的都是瓦碎之音

 

◆旅行者

 

路叉口，他们低头道别，互道珍重

他说北方气寒，给了他一件棉大衣

 

看了几十年的星空还是星空

枯荣了几十年的荒草还是荒草

 

而那一团光还在梦里，触手可及

却无法抓住

 

见过大海的人不一定知道水的去向

在草原上打过滚的人不一定了解风的归属

 

知道去向的人未必知道来处

他的来处就是去向

 

孤独如同胡子，如草疯长

他只要把一个深夜放进无数黎明

 

有时候人们会看见一件湿漉漉的棉大衣

蜷在路边。象被遗弃了多年

 

                                                      2013年12月10日18:02:35

 

◆给李敢

 

夜晚，我多吃了药片，希望沉沉睡去，不醒来也好

你不要拖动我，我的性别不能构成诱惑

 

多深的爱也不能让我欢欣鼓舞，重返月光

但是我祝福尘世中的你：晨饮清风夜饮露

 

剩下的半壁江山，慢慢枯萎的一具肉体

如果还有美，也是我不想给你的

 

直到我们各自死去，如同风消逝于风

你也不会知道，你曾有过一个很轻的春天

 

                                          2013年12月10日20:49:48

 

◆旅行者

 

他相信故乡的消息，相信旧日的春天栖上香樟树

趁着年轻，不负人间

被他爱着的都在叮当作响：黎明，飞鸟，蒲公英

前程有卜，孤独，疾病，流言都有小小的光芒

他的背包里有一个水瓶，罗盘，还有一个发光体

 

后来，他怀疑身上多出的沉重来自一条河流

——但是他过河的时候并没有落水

他剪了大衣上的纽扣，把食盐放回河里

还有那些流言，他抓不住它们了

再后来，他发现来路不是初衷

 

但是当他身处一片草原的时候，他说

哦，原来如此

他身无一物。不知道包袱丢在了哪里

他瘦骨嶙峋

他说：噢，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

 

                                         2013年12月11日19:59:26

 

 

◆故乡

 

              -------我怀抱着横店这一朵小小的光芒

 

此刻，雪开始下。天地苍茫，哀痛迫近

我紧紧抓住它！此刻应该有一截老树根悬出地面

裹住我

 

近四十年，我掠取了它的厚土，交出了我的天空

把生老病死全部摆出，任它安排

它的春天，秋季也是我伸手就可以拿的

 

我在风里落定，将在水里死去

我仅仅能够做到的是抱着它

任它的风俗，疾病，苦难......全部刺着我

 

雪，越下越深。我怀抱着故乡这一朵小小的光芒

安于人世

 

                                         2013年12月16日16:39:15

 

◆荒原

 

也许深深爱，比尝浅则止更为荒谬

 

苹果园因为拒绝管理而荒草从生，多年不再开花

苹果树一年比一年矮了

一条蛇，把12条皮都搭在枝桠上，风里哗哗地响

 

她的茅草房漏风，她的夜晚漏下星辰

“他不知道这疼痛，正从骨头里一点一点漏出来”

她去井台洗脸。“这沧桑和病垢最能够抵挡高原的气流”

 

有时候她朝着云朵奔跑，云散，她就模糊

“每个人都抱着一朵火焰。我的火焰不比别人亮

他会爱残疾的我吗？”

 

她紧紧抱住一块石头，在风里落下来

 

                                               2013年12月20日11:1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