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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築地市場當然豐儉由人, 除了數千円的壽司套餐, 一樣有美宜亷幾百円的蓋澆飯　　東京的隆冬是會下雪的, 天寒地凍下當然是吃熱騰騰的蓋澆飯比冷凍的壽司實際得多　　逾百年的老字號吉野家, 頭一家店就開設在自江戶時代便開始營運食品交易的日本橋魚河岸市場, 直到大正十二年關東大地震中魚河岸市場被徹底摧毀, 才遷到原本的駐日外國人居留地, 就是今天的築地市場。

往築地市場壽司之旅朝聖時, 經過一家其貌不揚的小店, 友人漫不經心的說：『喏, 這是吉野家的老鋪。』有考據癖的我立刻駐足拍照, 不過一心留肚吃壽司, 所以當日並沒有進去光顧, 但細細觀看之下, 才發現日本漢字的『𠮷』跟我們中文的『吉』字不盡相同, 上面是從土而不是從士, 平常看電腦裏頭的漢字, 也看不出端倪。

說起來頭一回吃吉野家, 還是很多年前在洛杉磯嚐到, 那時候覺得在北美洲, 以這個價錢, 吃到有熱飯熱菜的蓋澆飯, 還做到這個味道這個質素實在真的很不錯, 有時候開車送姆媽自舊金山到洛杉磯探望誼母, 路上很多時候總會在路上的吉野家停下來, 用點午餐上上洗手間的稍事休息。 那時候我還以為yoshinoya是家美國本土衍生的日式快餐店, 並不知道他們在本家從明治時代已經很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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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日本人叫這樣的一人份量菜餚澆在白米飯上的飯食做『丼物』, 我們中國人叫『蓋澆飯』或者『蓋飯』, 在香港, 粵語叫『碟頭飯』, 其實都是那麼一回事, 只不過口味和烹調方法也有地域的差別。 吉野家賣牛丼出名, 牛丼就是日式牛肉飯, 一碗白米飯, 上面鋪一層碎牛肉片和洋蔥絲, 一起蒸熟, 配上醬汁, 是年青人比較喜歡的套餐。日本人原本就不大吃進口肉類, 但本土的和牛甚為昂貴, 一般人不大有機會吃牛肉, 後來有人把屠房宰牛後附連在牛骨的少許牛肉削出來, 積少成多集腋成裘，製作價廉物美的日式牛肉飯, 廣受歡迎, 七十年代後因為牛丼的需求大增, 牛丼已甚少用和牛製作, 都改用進口牛肉, 切成傳統又薄又長的牛肉片來製作。

差不多十年前日本爆發瘋牛症個案, 牛肉銷量急降, 吉野家以賣牛丼出名, 雖則使用的並非昂貴的土地年肉, 而是進口的美國牛肉, 業務同樣遭到沉重打擊, 苦苦支撐至二ＯＯ三年, 美國同樣爆發瘋牛症個案, 吉野家便停止輸入美國牛肉, 還在二ＯＯ四停止在本土出賣牛丼, 到數年前才恢復這個項目, 那時滿街滿巷的吉野家都豎出由著名棒球員松井秀喜(Hideki Matsui)穿上全套正式禮服, 誠心誠意地捧著一碗牛肉飯, 旁邊大書特書『牛丼復活』的海報, 畫面好笑之餘帶點渡盡刼波的淒涼　　終於都熬過來了。

有一次從舊金山回香港, 途經東京想留一個周末, 於是姆媽托我帶點東西給住在東京的七舅夫婦, 只是有點不巧, 打電話過去時才知道七舅夫婦正好去了大阪參加朋友的婚禮, 只留了小表弟看家, 健治用英語告訴我周末早上要練習棒球, 所以跟我約好了在他家世田谷區的一家吉野家見面, 於是第二天一早乘地下鐵, 再特意換景觀別有風味的世田谷線的路面電車前去　　世田谷區這邊是住宅區, 我還是頭一遭過來, 滿眼盡是兩層到四五層的平房, 密密麻麻, 露台上有些曬晾的衣服, 路上偶然見到些老夫婦推著孫子散步, 一派怡然自得, 跟市區新宿/澀谷/池袋完全是兩回事, 就跟日劇【冷暖人間】裏岡倉家的房子一樣。

那天小表弟一身棒球衣過來, 兩三年不見, 這個中日混血小子已經長大不少, 十五六歲的他出落得出奇地挺拔俊秀, 絲毫不比電視上尊尼事務所旗下的美少年遜色, 先禮貌地向我鞠躬, 再熱情地大大擁抱, 用一口挺流俐但畢竟帶日本口音的英語告訴我, 這家吉野家是平常他練完球就來光顧, 鰻魚蓋飯比剛『復活』的牛丼好吃, 才五百餘円, 還用零花錢請了我一頓午飯, 真有點感動。

那頓鰻魚蓋飯, 雖則比不上江戶榮的肥美甘腴, 但暖在心頭的是小表弟掏腰包請的, 已經超出了物質上的意義, 還上哪兒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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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牛丼和鰻魚飯, 日式咖哩豬排飯定食也是我極愛吃的料理。 不少平民化的日本料理店都有日式咖哩豬排飯, 在一個大碗或者盤子上放上一塊吉烈炸豬排，配上咖哩汁　　就像一切被日本人吸納的外來飲食文化, 日式咖喱雖然又稱歐風咖喱, 事實上還是由他們所發明, 因為加入了濃縮果泥, 所以甜味較重, 一般並不太辛辣, 而且較印度和東南亞咖哩濃稠得多, 因為用上了法國菜常用的奶油炒麵糊(roux)用來製作。 日式咖哩除了可以伴飯吃外, 日本人還會用作拉麵烏龍麵等麵食的湯底，北海道還有自己獨特的湯咖哩(スープカレー)/熊肉咖哩(熊カレー)/海獅肉咖哩(トドカレー)/海豹肉咖哩(アザラシカレー)/鯨肉咖哩（ミンククジラカレー）/蝦夷鹿咖哩(エゾ鹿カレー)等, 可見香滑濃稠的咖哩深受日本人的喜愛, 家家戶戶的飯桌上都會烹調的料理, 自己發展出一套獨具特色的咖哩料理文化　　汐留有家做豬排飯極出色的店子叫とんかつ百豚, 除了咖哩豬排飯做得出色, 炸豬排蓋飯也很好吃, 跟定食一起提供的味噌湯, 用上肉片和洋蔥熬製, 冬天喝完之後整個人也暖和起來，感覺很好。

豬排飯在日本叫豚丼, 其實很多不見經傳的小店都做得好吃, 除了配咖哩汁和洋蔥雞蛋, 還有配上薑汁醬油汁, 同樣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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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 我們也有極美味的豬排飯, 充滿港式風味的烤焗豬排飯是也　　縱然普遍得不能再普通, 從茶餐廳到快餐店都有供應, 但久不久總會惦念著, 饞蟲發作, 跑去吃一頓打打牙祭　　從前焗豬排飯是用不鏽鋼盤或者耐熱玻璃盤為容器, 不過現在很多都用鋁箔飯盒代替, 方便外賣保溫的帶走。 焗豬排飯的米飯是用蛋炒飯, 厚切豬扒排在飯上, 另外用西紅柿和洋蔥熬成醬汁澆上, 放進高溫烤箱烘焗完成, 香港人名之為鮮茄焗豬扒飯。

當然香港人的腦筋還是靈活的, 有些餐館會加片乳酪, 令味道更香, 或者索性用白汁(white sauce)來代替西紅柿番醬汁, 又是另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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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的美都餐室是家超逾半世紀的老店, 在油麻地廟街的一棟老房子, 至今還保留著當年流行的裝潢, 頗為香港歷史見證著不少片斷, 樓上雅座的一列鐵框玻璃窗可以瀏覽到廟街和榕樹頭油麻地天后廟的街景, 懷舊的佈置成為多齣電影的拍攝取景場地, 他們的焗飯不是大塊肉的豬排, 卻是焗排骨飯, 是少數經傳媒吹捧過還保持到水準的店, 除了遊客, 還有不少打扮潮流時尚的潮人達人專誠到餐室來, 感受五六十年代的香港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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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們的考據是蓋澆飯的歷史可追溯至周朝, 《禮記注疏》記載，周朝的八珍之一名為『淳熬』：『煎醢加于陸稻上, 沃之以膏。』所謂的醢大抵就相當於今天的肉醬, 把『煎醢』澆在在旱稻做的米飯上, 再澆上油脂而成; 澆在小米飯上的叫『淳毋』　　反正誰也沒有在周朝吃過飯, 字面又那麼深。

到了唐朝, 蓋澆飯不僅能上得大場面, 甚至還有著一個頗有氣派的名字, 名為『禦黃王母飯』,《辨物小志》記載：『唐自中宗朝, 大臣初拜官, 例獻食于天下, 名曰「燒尾」, 取其「神龍燒尾，直上青雲之欹意」。』 說白了就是宴請皇上, 慶祝升官的宴會, 因為主客是皇上，請客的自然無不挖空心思, 最著名的一次的燒尾宴在唐中宗景龍年間，大臣韋巨源官拜尚書令，在自己的家中設燒尾宴請皇上吃喝, 水陸珍馐, 不勝枚舉, 在一份不甚完全的菜譜上面就記載了五十八道菜餚, 其中光是主食點心就有二十多種, 其中的『禦黃王母飯』便名列其中：『編縷卵脂, 蓋飯表面, 雜味。』編縷卵脂四個字多麼漂亮, 編縷用現代漢語便是肉絲, 卵脂是雞蛋, 說穿了就是雞蛋炒肉絲蓋澆飯上　　按道理雞蛋炒肉絲蓋澆飯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進貢上用恐怕有點失禮,  實在不知道到底牛到哪裏, 而且又沒有留下詳細食譜, 說不清楚怎樣可以成為上方玉食　　有種以唐朝做背景的網絡遊戲, 烹飪技術練到第七層, 便擁有了制作禦黃王母飯的能力, 遊戲中配備的是食材是稻米/白菜/甘薯/宮廷調料/鮮美紅燒肉, 比起facebook上開咖啡室的遊戲食譜更教人驚訝和耐人尋味。

我等下慣廚房的人, 對於這種配搭新奇兼且無厘頭, 當然純粹一笑置之。

至於我, 是夜晚餐：自家私房菜的白汁雞皇飯, chicken-a-la-king是也, 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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