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问一个中国人，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法国或法国人，会选择哪个词？绝大多数的回答会是“浪漫”。

法国人浪漫吗？

我觉得，不浪漫。至少，与中国人想象中的浪漫，南辕北辙。

说法国人浪漫，那言语中有“干事不严谨”的意思。所以说起法国的产品来，都知道香水好，葡萄酒好，时装好，但要提起大工业产品哪怕是家用电器、汽车等等，好像德国货更让人放心。即使日本货，除了它的这个“日本”标记不招人待见之外，其它也都挺好！德国人、日本人给人的感觉是严肃认真守纪律，而浪漫的法国人则是创意丰富但对成品质量得过且过要求不严，工艺漂亮但有点华而不实，造型新颖可不那么经久耐用。

这些概念不一定对。法国的科技和工艺水平在世界上绝对有一席之地。但法国人确实没太注意、或者说没太懂得要去宣传、努力改变法国货在中国人头脑里不那么厚重、踏实、保险的印象。或者说，法国人会设计、会制造、也会做广告，但就是不会销售、不屑于跟踪服务。譬如说，现在风靡全球的用于听音乐的小机器MP3，有几个人知道是法国人发明的？

中国人说法国人“浪漫”，潜台词中还多少有点“性关系随便”的含义。其实从总体上说，法国人好像还真不是这样，也许与这是一个信仰基督的文明有关。至于类似中国的“黄段子”，在法国人中也是雅俗共赏、男女咸宜。但似乎没有中国这么普遍、这么街谈巷议、道听途说、顺手拈来。另外，感觉上法国人之间的黄段子，比较含蓄、比较双关、比较黑色幽默，有的需要动点脑子，不那么直来直去、那么令人无地自容。

有一个法国笑话，说女仆对女主人说，老爷来电报说他提前结束旅行，今晚要回家来了。他还问他不在家期间，每天晚上有一个小伙子来咱们家是怎么回事？女主人惊慌地对女仆说，老爷要是问起来，那你一定说那小伙子是来找你的，可不是来找我的。要不老爷肯定会不要我了。女仆说，不行，我要是那么说，老爷肯定就会不要我了。

——就是这些把夫妻之间、主仆之间等背叛、乱伦或其它什么复杂的性关系，用讽刺的方式坦露出来的笑话、故事等等，给国人造成了“法国人浪漫”的印象。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经常去法国出“长差”，就是到法国和合作者一起工作几个月，然后回国，第二年再去。因为不是常驻，所以也没法租房子。这几个月期间，我通常把住在巴黎郊外、离办公室不远的一个同事兼朋友家当作“根据地”，但为了工作方便，也经常地偶尔住在巴黎市内的饭店。

“你在巴黎市内住饭店的时候，可以晚上约贝蒂一起吃个饭啊、看个电影啊什么的！”

“我……好，好吧……”

贝蒂是我这个同事兼朋友的女儿，当时正在巴黎上大学，家里有钱，就给她在巴黎市内租了个公寓，周末才回乡下的父母家，省得天天往郊外跑。让我有空晚上约贝蒂出去的就是我的这个好朋友、好同事。我们相识多年，她们全家也认识我的家人，对我很好。

——可是，我心想，即使这样，我一个有家的男人，晚上约朋友的单身女儿出去，总不太好吧？！

我的同事也许根本就没想这些。她多次和我抱怨，贝蒂这孩子太恋家、恋父母。20多岁了也不交男朋友，每个周末都回家来，“除了上学，就没点自己的生活！就知道读书！”我心想，这不是中国的大学生父母巴不得的事吗！她还问我该怎么给贝蒂开导开导？

——难道，这就是法式的“浪漫”？

贝蒂的妹妹克萝迪亚倒是“开窍”得早，用不着别人开导，上高中时就和男友整天泡在一起。可那个男孩晚上在她的房间里多呆了一会儿，我的同事也着急，心神不宁，有时还和我声明：“我可不能容忍他在我家过夜！”

——那这又是什么？也是“浪漫”的一部分？

就这样，在操心父母精心地管理下，家教甚严、教养优良的两姐妹先后嫁人，并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克萝迪亚的另一半就是她的高中同学。他们婚礼时还邀请我们出席，他们的少年伙伴在婚礼上把那时的照片、录像、信物等都翻出来“展览”，好一通折腾。而让父母担心不会交朋友的贝蒂，恋爱经过倒绝对浪漫。巴黎的餐厅一般都非常小，餐桌几乎都是相连，不同桌的客人之间没有像样的距离。一次就餐时，相邻两桌的两个年轻人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就这么恋爱了、结婚成家了。我的好朋友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说到非婚非恋的男女一起吃饭，有一点法国人倒是和中国人差不多，就是一般都是男人结帐。特别是漂亮或自以为漂亮的女人，和男人一起吃饭，很少有掏腰包付帐的，都视自己为永远的“被邀请者”。但是，作为男人，如果你碰到一位在饭后抢着主动把帐悄悄结了的美眉的话，你得明白：连一顿饭都不白吃你的女人，你就根本别打算再占她什么便宜了！

法国就不乏这样的女人。

——这还是浪漫吗？

法国年轻人之间谈性的话题，当然更粗野。我有一次在地铁站里等车，就听到几个半大不小的混混冲着一个过路的姑娘（好像他们认识）大声喊：“嘿！你会口交吗？”“动物凶猛”般的小伙子们之间闲谈的话题少不了性，时而还会有猥亵的肢体动作和污言秽语。有一点中、法类似，就是其实越是年纪稍大的人群，如中年以上，甚至更上点年纪的人之间的闲聊，有关性的段子谈得更多更深入。这可能是因为“行动不足言语补”吧，过过嘴瘾而已。而黄段子流传的场合，中外都差不多，与社会阶层、职业、教育背景有关，特别是与大家和一同在座的女性的熟捻程度有关。女人之间话题可能更广泛些，但性肯定也是主题之一。一个现在已经做了高级外交官的老朋友路易对我说，法国人之间谈“性”谈得多，但这绝非浪漫！法国人理解的浪漫是无需动手、只需动嘴就让对方就范、让对方想象的能力。特别是，法国人头脑中的浪漫，与性完全无关！

的确，浪漫本是大幕开启之前的序幕而非随后的主题，本质上依托的是内容而非形式。以此而论，法国人不浪漫！

法国人不浪漫，倒是有点傲慢。那种目不斜视的傲慢。2007年夏天，巴黎旅游局针对巴黎市民开展“旅游日”活动，鼓励巴黎人对外来游客保持礼貌，别动不动就不理人，或以不懂英语为由生硬地拒绝需要帮助的人。

说到底啊，无论是什么文化背景或文明程度，谦虚的人，带给别人的，常是如沐春风的温暖；傲慢的人，则常用蛮横无礼和居高临下的态度，污染着交流的环境。为人宽厚者，语多褒扬；为人尖刻者，言带贬损。心胸宽广者，用词也大气；心胸狭仄者，目光都猥琐。心虚就不免闪烁其辞；胸有成竹才能侃侃而谈。胸无点墨，表现在脸上，就是茫然、狂妄，所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满腹经纶，体现在言语中，就是出口成章，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人的精神境界有高有低，一个人的气象涵养也有好有坏。两面派、言行不一、看人下菜碟、处心积虑，是小人的共同特色；直言不讳、坦诚待人、当面锣鼓、襟怀磊落，却是君子的普遍原则。 “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品行高洁如玉石之白者，容易受到流言蜚语的中伤；性格刚直卓而不群者，容易被小人无中生有的污蔑所玷污。……

——这么说起来，抛开“浪漫”不谈，法国人和中国人不是一样了吗？！

正像伟大领袖所说，只要有人，就有左、中、右！中国一样，法国也一样！“乱花渐欲迷人眼”，在这份杂的世事人情中，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无论“浪漫”或“不浪漫”，能自己活个“明白”，就不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