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曼德尔施塔姆因为在诗中将斯大林称作是住在克里姆林宫的“巴子”而获罪,虽然经布哈林等营救而免于被处决,但活罪却是难免。“巴子”既然能住在这座沙皇时代的豪华宫殿,自然也掌握了生杀大权。估计哪个时候也许他的心情还算好,还把曼德尔施塔姆当成是“大师”看待;要么就是杀的人太多,而对方又是个文人,也翻不了什么波澜,所以大手一挥:“妈的,流放去吧!”
诗人由于被折磨的几近疯癫,获罪其实只是个时间问题,因为在“巴子”眼里他们本来都是有罪的人,即使改造了还是阶级异己分子,还得不断地反思、不断地接受教育。何况曼德尔施塔姆生来脑后就有反骨,而“巴子”是最烦这种“恶狗”乱咬人的所谓的诗人的。曼德尔施塔姆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最后也是因为这句实话而导致彻底的崩溃。和古米廖夫一样,等待他的就是一颗子弹,这是诗人最好的归宿。在“巴子”统治的年代,双目炯炯有神或者露出忧伤就是有罪,何况还敢将领袖天大的秘密泻露给大家,这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文人大多傻且多嘴,自以为凭一首鸟诗就可以起到警世的作用,就可以不朽。但到头来还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图一时嘴快的文人千万要吸取教训,在“巴子”统治的年代,少用你所谓贵族式的傲慢去挑战权威的愤怒。而“巴子”的性情常常是喜怒无常的,心情好的话,你还可以活命;如果心情恶劣的话,杀你不过就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的容易,这全在于“巴子”一时的兴趣。
诗人在“巴子”的时代不过就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臭虫”,躲在别人的背后靠放冷箭来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而布罗茨基干脆就被当局视为“对社会毫无用处的寄生虫”流放了事。既然你喜欢说,那好吧!到西伯利亚去说吧!“巴子”不会去费心管那么多的闲事,克里姆林宫不需要那么多的“臭虫”来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如何。“臭虫”要么老实地趴在红地毯上舔“巴子”留下的豪迈的脚印或者仰视“巴子”爽朗的笑声,并把它记入历史,这是他应该去从事的工作。而胆敢想在“巴子”身上吸血的话,那么流放算是客气的。
布尔加科夫还算是识时务的,为了生存他给“巴子”写过一封信,信中说:要么给他一个助理导演的位置,要么随便处置了事。反正死活都是一件极其随便的事,你看着办吧!在“巴子”时代较真是滑稽的,而较真是文化人的一种通病,在每一个时代都是这样。这种求情“巴子”自然会感到满意,因为自己的权威得到了莫大的尊重。
“文人吗!哈哈哈!!!”
“巴子”大手一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克里姆林宫的大厅。
曼德尔施塔姆就不像布尔加科夫那样胡乱地生活了,他被“巴子”的那种带着泥土气的笑声激怒了,被那群比“巴子”更狠的同行激怒了:
“我,一个日渐衰老的人,用一颗残缺的心替主人的狗挠痒——他们还嫌不够,他们还嫌不够……俄罗斯作家用温柔的狗眼看着我,恳求我:去死吧!他们怎么会产生这种奴才的狠毒,这种对我的名字的刻意的蔑视?……”(曼德尔施塔姆《第四散文》)
“巴子”虽然不读书,但知道狗的厉害,这是他从小就已经掌握的经验。所以,他只要训练几条家犬就可以对付“臭虫”们险恶的攻击。
阿赫玛托娃在哀歌《安魂曲》中曾经写过:
我那被失去自由的姐妹今在何处?
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雨中他们能梦见什么?
在月圆之夜他们又能影影绰绰幻觉什么?
阿赫玛托娃毕竟还是诗人,她在极度悲哀的时候还是保持着诗人那颗易感的心,其实,那些被流放着的诗人们并没有梦见他的家乡,梦见他们受苦的亲人和膝下的孩子。他们梦见了“巴子”在克里姆林宫踱着方步,梦见了一群狗在吠叫着撕碎同行,梦见了“巴子”有力的大手在温柔地抚摸着狗头,地上是一根根死人骨头。
曼德尔施塔姆最后在1938年的年底在远东集中营被处决,“巴子”已经没有什么好心情了,他早已杀红了眼,连爽朗的笑声也开始变得狰狞恐怖。曼德尔施塔姆的妻子娜佳恐怖地说:
“只有知道他死了,我才能安心”。
没有比这种安心更扭曲的了,“巴子”使所有人的精神濒临崩溃,死亡就是莫大的幸福。阿赫玛托娃在30年代写的《安魂曲》记录了那段恐怖的岁月。
…… ……
死亡之星高悬我们头顶,
在鲜血淋漓的皮靴下,
在玛鲁斯黑乎乎的车轮下,
无辜的俄罗斯在痉挛地挣扎。
巴子——上海方言,意即乡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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