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 贵直论
(2010-04-01 14: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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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品味杂谈 |
分类: 废墟上的文明 |
卷二十三
七十八、贵直
贤明的君主所看重的莫过于士人。
看重士人,是因为他们言谈正直。言谈正直,迂曲就表现出来了。
君主的隐患在于想听迂曲的话而厌恶正直的言谈。这就等于阻塞水源又想得到水,水又从哪里得来呢?这就等于轻贱想要得到的而看重自己所厌恶的东西,想要得到的东西又从哪里得来呢?
能意拜见齐宣王。
宣王说:“我听说你喜欢直言不讳,有这回事吗?”
能意回答说:“我哪里能做到这样正直呢?我听说喜欢直言不讳的士人,家不住在混乱的国家,自身不被君主所玷污。现在我能见到您,而举家又都住在齐国,我怎么能正直呢?”
宣王生气地说:“真是一个卑鄙粗野的人啊!”于是打算治他的罪。
能意说:“我少年时代就喜欢直言,年长以后还保持这种做法,您为什么不听取粗野之人的言论,来表彰他们的爱好呢?”宣王于是就赦免了他。
像能意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在君王身边谨慎地论说自己的意见,一定不会阿谀奉承君主。不去阿谀奉承君主,君主能够得到教益难道会少吗?这正是贤明的君主所祈求的,也正是庸俗无道的君主所厌恶的。
狐援劝说齐湣王:“殷商的鼎被陈列在周的朝廷,殷商的庙社被周修建的房屋所掩盖,殷商的舞曲被周人所玩赏。亡国的音乐不得进入宗祠,亡国的庙社不得见到天日,亡国的器物被陈列在朝廷,是用来告诫后人的。您一定要勤勉啊!千万不要让齐国的钟律摆在别国的朝廷,不要让太公建起的庙社为别人的房屋所盖,不要让齐国的音乐用于别人的游乐。”齐王不接受他的劝谏。
狐援出来后为国家哭了三天,他哭着说:“先离开的,尚可穿布衣做自由人;后离开的,逃不掉就将被关在监狱里。我马上就会看到老百姓东逃,不知该在哪里居留。”
齐王问狱官说:“这样哭丧国家,该如何处治。”
狱官说:“斩首。”
“那就动刑吧!”
狱官把刑具摆在国都的东门,可又不忍心杀死狐援,而是想放他逃走。
狐援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急急忙忙地去见狱官。狱官说:“哭国家的丧是要杀头的,先生是老昏了头吗?”
狐援说:“什么叫老昏了头?”
接着激昂地对狱官说:“有人从南方来,进来时像小鲋鱼那样地温顺,住下以后却像大鲵鱼一样地凶残,使人家的朝廷变成草莽,使人家的国家变成废墟。殷商有个比干,楚国有个伍子胥,齐国有个狐援。大王既然不听我的话,还要在东门将我斩首,这就是要把我同比干,伍子胥相提并论啊!”
狐援并不是乐于被杀,是因为国家太混乱了,君主太昏聩了。他哀怜国家和民众,才说这样的话。这些话并不是凭空之论,因为他想挽救国家的危亡,所以说的话必然有点危言耸听的嫌疑。这正是触子抛弃齐国出走的原因,也是达子为齐国战死的原因。
赵简子攻打卫国,逼近卫国城下。他亲自领兵出战,来到战斗的阵地,他站在离战场较远的地方,又躲在犀牛皮的屏障和大盾之下。战斗开始,战鼓响起,士兵都不肯冲锋上阵。
赵简子丢下鼓槌叹息说:“唉!士兵们怎么那么快就腐败到现在这种地步!”
官居行人职位的烛过脱下盔甲,把兵戈横放,进帐来对赵简子说:“国君也是无能之辈,士兵这样又有什么可说得上是腐败了呢?”
赵简子勃然大怒,脸色都变了说:“我没有派人下来,而是自己亲自率领大军来给大家作为示范,你说我无能,说出道理就可以赦免你的罪,说不出道理的话就要被处死!”
烛过回答说:“以前我们的先王献公在位五年,兼并了大小十九个国家,用的是这些士兵。惠公在位两年,淫乱好色,残暴傲慢,喜好美貌女子,秦国的军队来袭击我们,我军退却到离绛七十里的地方,用的也是这些士兵。文公在位两年,磨练士兵的勇气,所以三年后士兵全都果敢勇猛;城濮之战,五次打败楚国的军队,围困卫国,夺得曹国,攻占石社,确定了周天子的地位,成就了天下霸主的尊荣称号,用的还是这些兵士。只有君王无能,士兵有什么腐败的呢?”
赵简子于是舍弃了犀牛屏障和盾牌,站在能被流箭和火石打到的地方,击一次鼓,士兵就全登上了敌城。
赵简子说:“与其得兵车千辆,还不如听到行人烛过的一番话。”
行人烛过可以说是善于劝谏他的国君的人。战斗之间,正在击鼓兴兵的时候,奖赏不用加厚,惩罚不用加重,一番话就可以令士兵都乐于为他们的君主去拼命了。
古代人把说直话当成一种高贵的美德,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说直话变成了憨和不聪明的代名词。
直话难听,但更接近真象,比起委宛曲意的话来,要简单明快得多。因此,直话也是难得的话。只不过,从古至今,说直话都没有市场。
我记得通常发展新党员入党时,都很容易找到发展对象存在的一个普遍缺点,那就是“这个人太直,不注意方式方法”。所以“说直话”这种话说起来好听,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都不说直话了,也就难得讲真话了,于是我们的语言便向着隐晦曲折的方向发展,听话的人,必须仔细地琢磨,方才明白说话人的言外之意,话外之音。这是我们的祖先所不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