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乡村医生》插图

对谢春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时不时要过过“手痒”之瘾的画家。在他的好友，美术评论家林明杰的印象里，谢春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画画的工具，见到美女忍不住要画，见到美景也要画；在街头喝杯咖啡要画，拜访名家大师更得画。一时间找不到正宗的画材，随便扯个旧信封也得先过了那“手痒”之瘾。

无怪乎他要把于12月5日在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举行的个展取名为“春彦手痒”。而“手痒”其实还另有一番深意。谢春彦颇具自嘲地说，“这个世界是那样的飞扬跋扈，那样的悲欣交集，草民我能干些什么呢？肯定上不了胡润榜，也上不了钓鱼岛，只能捏管子秃笔写写画画，涂涂抹抹……真正是‘雕虫小技，壮夫不为’者也！”

然而就是凭着“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 再加上如学者余秋雨所说的“豪放而儒雅，感觉细腻而又一派侠义心肠”，他不仅赢得了一大批朋友，也赢得了艺术。这几十年下来，他画过的人物，竟然也能连缀成一段历史了：刘海粟、叶浅予、戴爱莲、林散之、三毛、陈逸飞、周海婴等，还有很多身边的朋友……

由此你就能明白，何以谢春彦而今赋闲在家吃着“软饭”，又无一官半职压身，且如作家陈村调侃的那样“空有报国之志，叹无日寇可剿，无奈以画为业”，他的个展却名人云集，足可让一些高层次展览都羡慕的了。上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刘云耕到场为开幕式致辞；学者钱文忠参与主持，大画家崔如琢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展，作曲家陈钢亲自弹钢琴并深情演绎《梁祝》，东方卫视主持人倪琳陪伴他演唱《送别》、《玫瑰玫瑰我爱你》，评论家毛时安也百忙之中前来捧场，已届九旬高龄、德高望重的画家贺友直更是在开幕式上发言打趣道，“画展名为‘春彦手痒’，我看他其实是心痒！我是草根，没什么文化，但我画出来的连环画是有文化的，谢春彦心痒痒画出来的东西同样很有文化。”

打趣归打趣。说这展览“很有文化”大抵是没什么错的，因为这些画大多是为“很有文化”的文学作品而作。在文学作品插图越来越少人问津的今天，谢春彦画文学作品插图倒是一副接着一副，他单单和王蒙就合作了9部作品，与好友陈村也合作了四五部作品。他还为蒲松龄、鲁迅、易中天、沈宏非等作家的作品频频作画。几年前，应一名德国策展人之邀，他还为卡夫卡的《乡村医生》作12幅插图，插图以中国传统水墨画技巧结合画家的解读和绮丽的想象，让对方爱不释手，画展结束都不愿归还，“最后还是赖我国警方之力追还了这套东东。”谢春彦从他历年来因手痒所画的文学插图及速写中，拣出极少的部分展出，遂成就了这意趣横生的“春彦手痒：插图速写小展”。

在大众的认知里，所谓插图往往作为文学的陪衬品而存在。就像艺术史论家刘传铭所说的，它发源于文学作品或诗歌，以表现艺术家本人对所要表达的文学作品个性化的理解，然后加以形象化地展现，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它只是解读文学作品的一种方式，或者是文学的陪衬品；但文学插图实际上也是插图艺术家对文学作品的再创造，是艺术家阐释经典文本的方式，具有其独立性。刘传铭如是说，当谢春彦个展以“图的视角”和“绘画的语言”定义文学作品插图时，文学作品就成了谢氏插图的“拐棍”，是呈现谢氏独特视觉艺术的“手杖”。

谢春彦大约于此颇有会心。他做插图只是“我只按我法写我见”“于仿佛‘雅正’的‘国画’大锅里，我还是下了一些水墨漫画的料，也表现表现‘满纸荒唐言’下却自认‘一本正经心’的呆相耳。”这真应了上海美协副主席、美术评论家朱国荣的一番评论，“谢春彦的画和文对当下的弊病讽刺厉害，但又不失幽默，具有丰子恺的平和、华君武的一针见血和谢春彦的谢氏色彩。”

文如其人、画如其人。正如作家毛尖所说，亦庄亦谐是谢春彦的为人，也是画风。毛尖是着实见过不少画家的，但她自言像谢春彦那样可以端帝皇架但跟地黄丸一样说话的，却是唯一。“他身上的顽童性格和烂漫表情令人简直可以追溯出他童年的样貌。我甚至想，一定是他身上的调皮气息让他的老师叶浅予格外欢喜他。”

反之，他也多半得了叶浅予为人为画的真传。在谢春彦眼里，叶浅予是一个很平民性的画家。“叶老师晚年我经常陪他回老家，遇见了狗朝着他叫，他也老是跟着‘汪汪’地叫，真是到了一种画境。”就这样一个画家，成就却很是了得。言及此，谢春彦郑重其事道：“现在如果找人和欧美的速写画家比如毕加索来进行艺术‘对决’的话，第一个人选无疑是叶老头。”叶浅予为人为画如此，也无怪乎他感叹：做人要做叶浅予这样的人。“另外我用一句流行歌曲讲，面对着叶先生留下来的速写，不禁想到这句话：‘真的好想你。’”

如此一本正经的“怀念，经谢春彦嘴里一说，也着实成了满纸真诚的“荒唐言”。 也难怪毛时安“损”并“夸耀”道，他是“刚正而不失深情，幽默而绝不浮滑，阅尽沧桑而不失赤子之心”。而毛尖的话或是说出了读者对这样一个真正好玩的画家的期待。“世道再乱，岁月再酷，看看他的画，读读他的诗，改改阿庆嫂的台词，这个画画的年轻老头真的是我们挡风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