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村

       之

   二、乡味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味道是家禽、家畜的粪便和人的尿骚味夹杂着山花的沁香以及从灶房里飘出麦香的混合气味。那时的乡村，除了集体饲养牛羊之外，家家户户都养鸡、猪等家禽。生产队养牛， 不仅是搞副业，而是牛是种庄稼的主力军。耕地、耙磨、运肥、拉庄稼，都要靠牛的力气完成。养羊看中的是它的粪便。生产队的饲养室，大都在宽大高耸的窑洞里，由于通风不好，里面弥漫着齁鼻的气味。这气味富含氨氮，是优等的有机肥，是庄稼的益友。作为学生的我们，能参加的劳动也就是帮助大人出羊圈牛圈。农家饲养的鸡、猪，除了能卖几个零花钱之外，看中的也是它们的粪便。那时种庄稼，很少用化肥，也无钱买化肥，尽管靠天吃饭，广种薄收，但农家肥上出的庄稼却别有一番风味：鸡粪上出的辣椒，肉质饱满，色泽鲜红，辣味十足；上了羊粪的瓜果，汁味似蜜，香甜清脆；而猪粪、牛粪上出的庄稼，果实金黄，颗粒饱满，做出的饭食口感醇厚，香味纯正。那种香味是故乡自然的乡味，未参杂任何的增长素、防腐剂、增白剂等人工合成的化学原料，绝对的纯天然。

风是乡味的使者。小小的村庄，风将各种气味带入人的鼻腔。谁家用铁勺炒了一丁点葱花，香味就会弥漫全村。我曾经就着香味吞下两个冰冷的玉米馒头，而这种香味现在还停留在我的记忆中。我最喜欢闻的还有麦香。新麦下场，新磨的面粉用酵面发面，麦秸煨火，铁锅烙烤。随着锅底文火的延续，一股扑鼻的麦香渐渐飘出。锅盔几经翻腾，这种香味愈加浓烈，勾引得人残涎欲滴。那时的猪是用清草和泔水喂养的，绝没有添加增长素的饲料，是纯正的猪肉香味。记得有一次我去深沟挑水，路过贫协主席的家，肉香吸引我停住了脚步，到他家门前歇息。进了他家的院子，才发现窑洞门额上挂着红布条，原来他老婆再坐月子。贫协主席老陈正在灶房为他老婆煮肉。也许是他不会做饭，不知道肉熟的火候，一会儿揭开锅盖尝一点，一会儿尝一点。他见我进来，撕了一小块猪肉让我来尝。就这样，我俩反复品尝，等肉煮熟了只剩下骨头和肉汤了。

故乡的日新月异令人兴奋。但牵引我回故乡的脚步仍是那弥久的乡味。每次回家，姑姑都要想法设法为我做些小时候喜欢吃的饭菜。可每到餐桌前，对着小时候奢望的饭食，却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是的， 如今的乡村比过去富裕了，物质丰盈了许多，但随着农业机械化的进程，家畜的饲养越来越少了，没有施有机肥的庄稼，结出的果实口感大不如从前。即使喂养少量的家禽，人们为了追求高产快长，使用含有大量激素类的饲料和肥料，使出产的蛋肉和粮食不再天然。那整齐划一的村舍，路上奔跑的车辆扬起的尘土，已建成工厂外排的滚滚浓烟遮天蔽日，还有正在建设工厂的机器轰鸣，空中弥漫的化学气体掩盖了乡村应有的气味……

当今的乡村，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浮躁、急功近利是与城市同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