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作家乡镇长》/吴泽民
(2009-07-26 23:5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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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乡镇长大老板短篇小说乡长杨海山文化 |
第二天中午,县财政局张局长、王书记、办公室的小张,一同来到杨海山的办公室。不知为什么,张局长没有落坐,而是站着说:
“经评估公司实地丈量和测算,你们乡政府机关和周边的七所八站的房产和土地已基本搞清楚了。你们现在碰碰头,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在清单上加盖乡政府的公章,评估公司要依此为依据出评估报告。”张局长说完就离开了杨海山的办公室。
“都搞清楚了?没遗漏的吧?”杨海山微笑着问王强书记。
“应该没有吧。具体情况让小张说说。”王书记回答道。
办公室小张全面详细地把这项工作汇报了一遍。
“初步估计总价是多少?”杨海山问小张。
“初步估价在五百万左右。”小张回答说。
“差不多是这个价。”杨海山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说。
“那好,没什么问题的话让小张把清单的公章给盖了,王书记你说呢。”
王强点了下头。
“可是,听评估公司的人说——”小张预言又止,眼睛看着王书记。
“噢,是这样的。”王书记接过小张的话,解释道:
“按李总的意思,想变相操作一下。让评估公司出两份评估报告,一份是两百万的,一份是两千万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得提供两份不同的资产清单。”
“为什么要这样?”杨海山大为不解。
王强书记道出了玄机:
“这些私企老板都精得很:缩水了的评估报告他就从口袋里少掏银子,发酵了的评估报告就可以以资产质押到银行,获取更多的贷款。两个报告派的用场不同,我们就得提供不同的资产清单。”
“原来是这样的啊。”其实,杨海山一听要出两份评估报告,就知道这里面的奥妙,故意装不懂,让王书记把他们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五百万缩水成两百万,两百万又放大成两千万,这么大的落差,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你说呢,王书记。”杨海山自言自语,又把球踢给了他。
“是,是有点离谱。不过——”王强看了小张一眼,又起身走到杨海山身边,附耳说:
“大老板给你打电话了吧?”
杨海山点了一下头。
“但不能这么个照顾法吧。咱们的公章一盖,三百万的国有资产就没了,再一盖,一千五百万的资产又虚出来了。两头的好处都让他得了,最终是国家给买单,这太荒唐了吧。如果这样的话,咱乡政府就太不负责任了,这公章也就失去了意义。你看呢,王书记,不行的话咱开个党委会讨论一下?”杨海山将了王强一军。
王书记看了杨海山一眼,苦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心说这事能在党委会上讨论吗?
一阵沉默。
过了几分钟,王书记找了个台阶:
“老杨,要不这样,清单的事先放一放,让他们先走,我们想到折中的办法后再说。”
“也好。”杨海山应了一声,彼此都下了台阶。
“我去给他们说一声。”王强说完就走出了杨海山的办公室。
办公室小张也夹着已打印好的资产清单离开了。
就在杨海山独自在办公室生闷气时,外边响起了汽车的启动声。他知道,是张局长和李总他们,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走就走吧。杨海山心里如是说。
吃晚饭时,杨海山左顾右盼,就是没有看见王强书记的身影。他问其他人,得到的回答是:王书记中午就和张局长他们一道走了。
这几天,乡政府大院表面很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正是这种平静,让杨海山有点忐忑不安。按他的估计,这两天肯定有人会给他打电话,特别是县委大老板的电话。所以,他在闲暇之余,就琢磨大老板打电话后他将做如何解释。在这敏感的时期搅上这如此敏感的问题,让他多少有点不知所措。按时间算,县委常委会应该快开了,这是决定他为数不多官场生涯的时刻。因为他今年已近四十六岁,再不动动位子仅年龄一项,他就没有机会了。在这种揪心的煎熬中,他想给方贵清打个电话,可把电话拿起又放下,还是没有勇气向方贵清启齿。于是,他发挥作家善于构思故事情节的大脑,幻想着种种可能。当一中幻想的可能在他的大脑形成时,连他自己都笑了。
就在这时,消息灵通人士,小王副乡长来到他的办公室,极其神秘地说:
“据可靠情报,下周一县委召开常委会议,专题讨论研究合乡并镇后的领导干部调整问题。在常委会召开之前,我不用分析,你杨海山同志这次人事变动——肯定没戏。”
“你咋知道我没戏?乌鸦嘴。”他在小王乡长屁股上拍了一把掌。
“理由很简单,你‘活动’的功课做的不充分。再说,你胆大包天,竟然违背了大老板的意思,还想被重用,能保住现在的位子就不错啦。”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呢?”杨海山把自己的假设向小王陈述了一遍。
谁知小王听完他的话,笑得靠在墙上直不起腰来,边擦着眼泪边嘲笑道:
“我的乡长哥哥,你是不是把这几年没写小说的想象力全部用到幻想这件事了?噢,县委大老板吃饱了没事干,让别人打着自己的名号来和你谈事情,他自己还亲自给你打电话强调此事,其目的是想试探你这个人是不是不唯上,是不是个廉洁奉公的好干部?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早都提拔了,还用在这穷山沟里一爬了就是八年多。这可能吗?亏你能想出这个假设。”
“怎么没有可能?要知道,一切发明和命题的推演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前提下的。”杨海山和小王为他这个假设争论起来。
“你说的一点都不错。但假设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假设首先是成立的。而你这个假设,在当前官场游戏规则中压根就不成立,是荒诞的,甚至是离奇的。因为我们的大老板不是焦裕禄,不是郑培民。所以,你想象出的这个假设,用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你‘out’啦。”
听完小王的一番精辟分析,杨海山连最后一点幻想都破灭了,坐在沙发上发呆。
果不出小王副乡长所料,在这次全县合乡并镇科级干部大会上,组织部长方贵清念了一长串各部局和乡镇领导升迁人员名单,就是没有他的名字。只是在合并的乡镇领导名单的最后,才念到任命他为中共杨柳镇党委副书记,代理镇长。这个代理镇长的称谓,他能理解,杨柳镇是新合并的镇,镇政府领导要经过镇人代会的选举通过才能正式称镇长,这些都是形式上的。但令他不理解的是,会计出身的王强却被任命为县文化局局长,而他这个文化人仍没资格来做全县文化的管理者。还有,原杨柳乡的书记调到县交通局任局长,这个连一届乡长都没干满的年轻人却荣升为党委书记,成了他的领导者。杨海山自艾自叹,难道自己就该给年轻人抬轿?
就在杨海山躺在床上为自己鸣不平时,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梁老师的,这是他从会场出来后接的第一个电话。
这位即将退休的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他的恩师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低沉,透着一中恹恹的无奈,说你的事方贵清已尽力了,他把这次领导调动的方案报给你们的大老板,你被否决了,他也无能为力。但不管咋说,这次总算和他把关系缓和了,以后要常来往,只要他尽心,今后还会有机会的。老师重点说,要他不要把这事太当真,一如既往地为党工作,云云。末了,老师特别叮咛,不要把写作放弃了,这是他的强项。还说,当官是暂时的,写作是永远的,只要生命在延续,写作就不会停止。
和梁老师通完电话,杨海山的心情舒坦了许多,但还是感到身心疲惫,于是关掉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