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作家乡镇长》/吴泽民
(2009-07-31 20: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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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乡镇长短篇小说官场父母官杨海山杨柳镇文化 |
杨海山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了。透过窗外的晨曦和晨鸟的啁啾声判断,可能六七点了。摸了摸床边,老婆刘芳娇昨夜没有回来,他才想起今天是周末,因为只有周末老婆要在学校值班,是不回来睡的。昨天是有点晕了,把时间都错乱了,一觉醒来,心情好了许多。他侧了一下身子,回想起昨晚大脑工作了一夜,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一会是他做了县长,一会是他写的小说获了什么大奖,成了著名作家,其他的梦境已想不起来了。想到自己的梦,噗嗤笑了,心想这辈子当县长是不可能了,成著名作家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至于能否获奖,他不敢保证。现在的文学也商业化了,评奖也是在强大的资金支持下的人际关系左右着评奖的走向。市场经济嘛,任何活动都是建立在经济效益基础上的,文学当然也不例外。要不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作家在玩纯文学的东西?娱乐年代啊,只要能娱乐大众,争取曝光率,博取众颜开怀,笑喷了唾液,溅出的唾液星沫都散发着铜臭味。唯都没了文学作品除了愉悦大众之外的其他功能。
现在的杨海山是十分清醒的,这个梦却让他更加清醒了对自己的定位,他不适合在官场上行走。这两上一下的官场生涯,占去了他十几年光阴,是个八年多来没有作品的作家。但他还是觉得自己适合在这个靠想象力营造另外一个世界的生活。因为他的良知还在,笔下的犀利还在,批判的勇气还在,不唯上的精神还在。想到这,他有点小兴奋,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任期就满了,到哪时也不用找靠山拜菩萨攀高升了,到人大或政协当一名专职委员,专心伺弄他的小说。
不让老子当官,总不能也不让老子写小说吧?杨海山有点热血澎湃,激情难抑。人们都说大凡喜欢码垛文字的人,前期都是感性思维强于理性思维,情感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了这个时期,当理性思维强于感性思维,你就越发冷峻起来。只有冷峻的思考之后,你才能称为一个真正的作家,你的作品才有思想,有深度,有影响力,有生命力。虽说杨海山写了四本书,但都是靠激情写作,又久疏文坛,还没有跳出这个圈子。所以,他产生这种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在亢奋之中的杨海山算了一下时间,离他的任期期满还有八个月时间,又是在他的家乡当父母官,他要用这八个月的时间干点事情,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
但他没有细想的是,八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八个月时间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了睡意的杨海山申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筋骨就起床了。洗漱完后来到院子,周末的乡政府大院一片寂静。他看见司机小吴在擦车,就走了过去。小吴的家在城关镇的一个村子里,一般情况都是周五下午把家在城里的领导送回去,周一早晨再接回来,他也趁机休息两天。也可能是昨天下午小吴见他的情绪不好,回来后没敢给他说回家的事。
“谁在值班?”他问小吴。
“办公室的小张,还没起来呢。”小吴答道。
“你回去吧,周一一大早去市上把小王乡长和其他领导接回来,十点钟要开会。”
小吴看了他一眼说:“那好,我走了。”
杨海山出了乡政府的院子,从南到北来回在这长不足一公里长的街道走了两遍。围绕乡政府而建的七所八站一字排开,随着乡政府的撤销他们的使命也将随之结束。算算他们的历史使命,也仅仅只有不到四十年的时间。杨海山度着步子,脚却感到无比的沉重,一丝依恋,一丝伤感,还有一丝自责涌上心头。依恋和伤感,大凡事或物即将成为回忆时,人们都会产生情感上的不舍。这一丝自责,他是在自责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光阴,当了三年副手,五年多的行政主官,没有使这里发生根本的变化,最后落到个被撤销的命运。他责怪自己的愚木和呆板,没有上蹿下跳的本领,没有在官场纵横捭阖的潜能,只是按官场的程序逐级写报告,不像其他乡镇长可直通省里,甚至中央。就以眼前这条县乡道路为例,在他当第一届乡长时就向县里写了报告,他也曾到县,市交通局跑了几次,每年都在向省交通厅报的计划里有他们的名字,就是批复的报告里没有他们。再找,都说僧多粥少,等到下次吧。结果,下次变再下次,再下次变成再再下次。有时和乡镇长在一起开会聊天,他问别的乡镇长是如何争取到项目的?人家反问他:你运作的费用花了多上钱?他答:没花钱。他的话惹得哄堂大笑,毕了被一顿奚落:你是作家嘛,面子比我们大,在家等着,交通厅就给你把修路款送来了。他那里知道,这些人出手阔绰大方,送礼从县上一直到省里,再顺手给自己的口袋里填充些实惠。这样以来,政绩有了,个人的实惠得了。要不他们拿什么升迁,拿什么在城里买两套甚至三套住房?
但不管咋说,这条路在他的任期内没有修通,是全县唯一一个下雨天不能到达的乡镇。我有愧于这片地方。杨海山心里说。好在这里也将是杨柳镇的地盘,也属他管辖。
妈妈的,老子不信邪了,看我是病猫还是老虎。杨海山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
杨海山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感慨了一番,感到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昨天只吃了一顿饭,就往在桥头的中学走去。周末的学校也是一片寂静,这里集中了全安乐乡的中学生,不久都得撤到杨柳中学去上学。老婆刘芳娇给他端来了早已炖好的鸡蛋糕和烤得焦黄的馒头,又给他沏了一杯茶。
“我真感到饿了。”杨海山看了刘芳娇一眼,轻声说了句话。
“都定了吗?”刘芳娇问。
“定了。”杨海山头都没敢抬。
“你肯定没戏。”刘芳娇淡淡地说。
“你咋知道?”
“从你下的本钱就知道没戏。”刘芳娇仍是淡淡地,不温不火的说。
杨海山没有再接她的话,只是仔细地打量了眼前跟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妻子,仍是那高挑的身个,昔日的勾魂大眼没了往日的魅力,目光看起来多少有些浑浊了。不为什么,她和他结婚后就变得低声下气,对他也是百依百顺,从不高声说话,有时想和她吵两句都吵不起来。
“我得到杨柳镇去当镇长。”杨海山吃完了早餐,把碗一推说。
“也好,你也算给家乡人当父母官。离家更近了。”
刘芳娇接了句话就把碗筷端走了。
“家?家在那?”杨海山突然感到今天情感很脆弱,听到老婆说到家,鼻子酸酸的。哪还是二十年前结婚时在杨村盖的两间土坯瓦房,多少年没人住了,风吹雨蚀,早已斑驳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