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酒井先生,一位被冠以“千年少有的挑战法师”“引发奇迹的男人”、“现代的活佛”、“稀世的圣僧”、“超人”等各种称号的僧侣。我起初是在从前阅读的一些书籍当中认识的,但在在整个日本列岛,他是众人皆知的大师、“活佛”,到京都的比睿山,然后拜会酒井和尚,从全国乃至世界来的香客来这最多。
酒井雄哉大师被所有人羡慕地称为“阿者梨先生”。所谓阿者梨,是只授予完成“千日回峰行”十分残酷的修行的行者们的尊称。阿者梨先生和所谓的寺庙住持不同,他是个以修行为生活中心的出家人,但并非穷极学问的僧侣,而是在所积累的每日的修行中钻研佛道的修行者。身为僧侣,他钻研在残酷的修行中所领悟的佛道,并运用它们来教导众生,他以此为中心,是一位行动加实践着的出家人。
我在初见他的时候,大师柔和的笑脸让我感到周围仿佛都是被温暖包围的气氛,和他交谈时他那传入耳里声音的张力,虽然离得很近,却让人感觉这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声音。
儒教和佛教,同是人生的精神食粮。
在我们当前现代人的生活中,没有精神食粮我们是否就无法生存下去……这个道理正如:给植物浇水,如果不偶尔施点肥,它将很容易枯萎。我想:我们现代人人,即便有着充足的水源,但是否缺少了肥呢?
我带着这样的思考在中日两国间奔波了二十多年,我在日本传播孔子和《论语》时,我感受了日本人内心的干渴,我感受了儒学给他们带来的丰润的养分。在我平时读书时,就与酒井先生神交已久,于是我一直决心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和酒井雄哉先生见上一面,因为无论在身为中国人的我看来,还是在日本人的眼中,他都是令人敬仰而难以见到、人们心中的活佛。
十年前,“日本的活佛”与“孔子的子孙”围桌而坐,最初约定二十分钟内结束的谈话,竟在不知不觉中持续了两个小时。
那时的我顿悟到:这是一位能够成为我师长的人。我决定带他到我的故乡,也就是孔子出生的地方。这个想法如今已实现,那是在2001年的中国山东之行。
酒井先生在其年过四十之时,完成了残酷苛刻的千日回峰修行。我想与其说这是种身体的训练,不如说是心灵的磨练来得更确切吧。酒井先生正如孔子语录中所说“四十而不惑”,他在四十岁之前决心进入佛门,而其随后的生活,也真正遵循了孔子言论中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样的生活态度。
那次酒井先生作为山东省孔子文化大学的客座教授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他精彩的就任演讲更是深深感染了在场的学生们:“人类世界虽有和平却亦有战争,但我们只需要和平。人类的世界不需要战争。日本也为曾经的战争而反省着,其实,我们日本也和中国一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酒井先生这样诉诸于世界和平。当时在场的日语系学生三百余人,掌声不绝于耳……
听酒井先生言语,着实感受到其深受孔子的影响,事实上他也常引用孔子的言论。在这些点上,我都铭刻于心。
借酒井之行我在孔庙前向祖先汇报到:“我不仅仅是把日本的高僧、我最尊敬的老师带到这里,更是带他一起来拜访祖先的。”这一幕仿佛昨日之事,历历在目。我想祖先也一定为此而感到欢喜吧。
如今,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内心是干渴的,必须尽快为他们注入营养。这支“营养剂”,正是中国的《论语》。而酒井先生,也为此开出了佛教的处方。
这本书的读者,若能根据《论语》这味汉方和酒井先生的处方而重拾生活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点,那么我和酒井先生的相遇也就大有意义了
在阿者梨先生广为人知的发言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对我而言,生活在修行之中,修行亦在生活之中。也就是说,修行和生活已然融为一体。因此,我从未感到修行的艰苦,当然,也并不认为它是种煎熬。”
酒井先生的人生
“和酒井大师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轻言而已,绝非雄辩。然而却又在不知不觉之中将人吸引了。说到酒井大师,他走路的姿态就可以成为最好的训导。”这是和阿者梨先生同在比叡山严历寺的高僧所言。
阿者梨先生不论男女老少,无论是不是我们俗话所说的伟大的人,他都有着无法令人抗拒的魅力。自不用说他那超越凡人的行者经历,在比叡山得度前他所经历的坎坷人生或许也成为其中重要的原因吧。
酒井雄哉大师(本名酒井忠雄),1926年生于大阪·玉造。那是日本即将迈入昭和时代的时期。他幼年时,由于父亲事业失败而移居东京。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就边工作边上夜校,接近二十岁时,他以成为熊本县·人吉预科练(就日本海军的飞行预科练习生)为志愿入伍,日本战败后,在生灵涂炭的东京复员。之后,曾在东京做过图书馆员,经营过拉面馆,也尝试过股票买卖,经历了一夜暴富然后一身债务的世俗之事。而后,也曾做过食堂职员、点心销售员等等的职业。
他1958年结婚, 三十二岁时在和妻子的新天地里重新开始新的人生,然而刚刚起步便迎来了最坏的结果。妻子在结婚不到半年便由于病魔缠身而开煤气自杀了。从此之后,他失去了生活的目的,过着失魂落魄的日子。
对酒井大师忧心忡忡的亲人们把他带到了比叡山。在他和比叡山中的僧人们见了面并听取了他们的话语后,酒井大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1965年他决定出家,在比叡山中的寺院得度,法名酒井雄哉。此时,他39岁。而后,他过着小僧的生活,到比叡山的学校上学,和自己孩子辈的青年人一起学习。当时的住持也比酒井大师小二十岁。在1972年他46岁之时,他开始了第一次的修行(百日回峰),之后他便每天坚持着常行三昧、千日回峰行和可谓是前无古人的修行。
窥探阿者梨先生的“历史”,他四十岁之前仿佛被命运捉弄的命运和从四十岁开始相识比叡山并积累修行的人生,有着鲜明的对比。
“在四十岁之前,我一直浑浑噩噩的过。直到来了比叡山,才仿佛找到了和自己相符合的人生轨道,至此的人生舞台一下子改变了。虽然这是后来在回顾过去时才明白的。”阿者梨先生这样对我说着,而后用更加平静的口气深切地继续向我讲述。而阿者梨先生视线的对面,是新宿宽阔的高层建筑街,俯视下方是背负着各自不同人生的工薪族,还有失业者和无家可归的人在蠢动。
“是啊。如果那时候没有去比叡山,依然无法找到自我,或许现在也和那些人们一样,住在用纸皮搭盖的家里,人,真是难懂呢”,带着认真的表情这样说到的阿者梨先生为何能超越宗派的界限如此受人尊敬和仰慕,我感觉到自己看到了酒井阿者梨为人富有魅力的一面了。
2002年6月,“用秧苗将水田变成绿绒毯”的计划开始时,我曾前去听取了在茨城县筑波市的酒店会场里阿者梨先生的特别演讲。来自邻乡从小孩到老人约三百人占满了会场。我试着问了问会场里的几个人他们为何前来。
“认识阿者梨先生是在电视台的节目中,一直很想真正见到他并听取他的话语,却鲜有这样的机会。他和一开始就出家为僧的人们不同,一个普通人坚持修行,从而成就了今天的自己,这引起了我们的共鸣。”
我所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或许每个人都感到了对阿者梨先生的亲切感以及人类的可能性。阿者梨先生的存在,仿佛这样向我们讲述着:人原来可以有这么大的变化,人原来可以跨越如此的苦难生存下去,我是不是也还能做些什么,是不是应该再努力些。
那么,他至此的修行是什么样的?此外,阿者梨先生所成就的几近令人毛骨悚然的苦修又为什么会让人们称为“奇迹”、“活佛”或是“超人”呢?
首先是“千日回峰修行”。这是已逝的慈觉大师圆仁开创的比叡山严历寺自古传承的修行方法。花费七年时间,在规定的日子里走遍比叡山一代的山路,合计必须连续走上一千天。当然,无论是雨雪或是强风,都必须坚持执行。此修行的残酷在于行走的距离,因为每日巡拜比叡山的行程就超过30公立。而且,在千日之间,也包含多次必须步行到京都的苦行,那时便是日行六十,甚至八十公里。
结束千日回峰修行,修行者的步行距离高达四万公里,近乎于环绕地球一周的距离了。
如果要说是不是比叡山的出家人无论是谁都挑战此修行并完成了它的话,历史的事实告诉我们多少人都丧命于他们志向的途中。所谓基于一定的觉悟所完成的修行,也表现在修行者的装束上。头上戴着仿造尚未展开的莲叶造型的帽子,上下都是白色的装束,穿着草鞋,腰间系着细绳佩戴者短剑,姿态庄严。
这是依据严格的法令,在修行的途中渐渐丧失精力和体力,无法坚持到最后之时,为了结自己性命而准备的。也就是说,千日回峰修行常常是向着死亡一味的在山中行走,挣脱困难地行走。这可以说是是要求无法想象的精神力量和身体力量的“终极修行”。
然而,千日回峰修行自古以来作为一种壮烈之极的修行,让人崇敬又畏惧的,不仅仅于此。等待连续步行七百日的修行者的是称为“入堂”的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苦行。所谓入堂,是一个人进入小小的佛堂中,坚持九天里念佛颂真言的功课,而最让人感到残酷的是在这期间,必须遵守断食,断水,不眠,不卧的约束。
不吃不喝也不眠,甚至连躺下都不允许的入堂,可以说是“生的葬礼”。
阿者梨先生对着我回顾那些日子的时候,只是用淡淡的言语来讲述他这些富有色彩的人生轶事。
在执行入堂等等修行的时候,或许是在集中力之中,有时能看到些从所未见的事物。在堂内修行之时,自己像电视画面一样离地升空。我曾经置身于与往常不同的仿佛国外的地方,那儿有着川流花开的美景,而我则在那里叩拜。为什么自己会到这样的地方来叩拜,明明自己要在堂内修行的?想到这里,突然回过神,原来自己还在堂里。
但是再后来,有了去中国和美国的机会,感到这样的风景似乎似曾相识,好几次都想起我的确在入堂的时候见过同样的风景。
在修行之时,我看着各种各样的事物而来。但是对我而言,我想那都是幻想。虽然或许喜欢玄象的人称之为幽体脱离。那时,仿佛进入一个魔境,所以人们说,正因为是进入了幻想的世界,如果把它视为真实,那么修行也就完结了。而真实的事物则必须是行于那之上的。
大约20年前,阿者梨先生在入堂时的样子作为纪录片在电视台放映的时候,或许也给不少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且,一旦最终完成入堂这一最大的苦行,就被允许向众生传授不动明王的功德,并被授予“阿者梨”的敬称。
再者,千日回峰修行在最后的一年里,还有所谓“环绕京都”的艰苦修行在前方阻难,在一天里不得不走上之前成倍的距离。百日之间,从比叡山到京都市区,每日不得不踏破这漫长的超过八十公里的行程。当然,其间不可能让身体充分得到休息,每日仅依靠两小时左右的小睡来支撑。
结束这一切艰苦的修行,若能够平安地渡过这一千日,那么就能够得到“大行满,大阿者梨”的最高尊称。
阿者梨先生作为一位非凡而杰出行者的“职业”,并不仅限于此。而在于他虽然曾一度完成了千日回峰修行,然而在不久后又再一次完成了千日回峰修行这一点。换言之,他上演了“两千日回峰行”这一惊人的壮举。在比叡山一千二百年的历史中,有记载的完成这项伟业的修行者,阿者梨先生是仅有的第三位。阿者梨先生十四年间连续步行的距离,合计达到了八万公里,这正是他被称为“环绕地球两周的超人”的原因所在了。
除了两次的千日回峰修行,阿者梨先生也正如一位稀世的大行者,他勇敢地挑战各种艰苦的修行,并最终彻底的完成。“常行三昧”就是其中之一。此修行被称为“幻行”,是一种由于丧命的危险较大,曾一度被禁止的苦修。整整九十天,就只在狭窄的佛堂中来回行走诵经。除了吃饭、上厕所和小睡以外,不允许坐下或止步站立。
此外,“十万枚大护摩供”也是一样的。此修行乃是让已完成千日回峰修行的行者担任功课,八日间不得进食饮水,也不可躺卧,必须一味的面向着熊熊的火焰燃烧护摩木这样的苦行。
在这些看似谁也不可能完成的修行中所收获的成果,充分地像我们证明了阿者梨先生在现今这个时代的卓越性——我们现代人所没有的坚强的精神力量,惊人的体力,以及巧妙调节身心的能力等。而加之阿者梨先生的年龄,则更让我们感到吃惊。
要成为比叡山的僧人,从二十岁左右年轻的时候开始潜心钻研直到独当一面是惯例,然而阿者梨先生为正式成为比叡山严历寺的僧侣而拜师,则是在他四十六岁之时。在此之前,比叡山有着拜师弟子年龄不得超过三十五岁的规定。因此,他是个特例。
开始第一次的千日回峰修行,是在他四十九岁的时候。而结束两千日回峰修行时,他已是六十一岁的高龄。如果是工薪阶层,那么这是一段从差不多要因裁员而被打发到辞职退休的年龄了,而他却走了十四年,跨越了无数艰苦的修行。
正因如此,对于阿者梨先生,佛门之人都称其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现代的活佛”,而这些说法,大袈裟一定是听不到的。
让我试图向阿者梨先生投以朴实的提问。即使是对那些沾满了世俗的尘垢,没有什么自信的中高年人,阿者梨先生并没有一一逃开,也没有拒绝,而是用自己的话语,参照着自己所实践的修行认真地对待。或许正因为是超过了常人想像的穿越修罗场而来的阿者梨先生,让我不知不觉卸去了肩上的担子,怀着“好嘞,无论如何试试看吧。总会出点结果的”这样的心情,得到了莫大的勇气。
这不仅仅因为阿者梨先生是稀世的行者,或许还因为他在三十五岁之前历经的坎坷,让他不单把自己当作受人崇敬的圣僧,反倒能够真切地了解我们这些百姓的苦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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