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第一炉香2：关于婚姻的游戏

 

张爱玲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炉香》，很多人的兴趣点都在薇龙和乔琪的感情上，是不是真爱，似乎是他们很纠结的地方。其实，论感情都是泛泛而谈，背后的人性才是张爱玲的主题。

 

一、利用与嫉妒

“薇龙因为卢兆麟的缘故，痛恨着梁太太。乔琪乔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够抗拒梁太太魔力的人。她这么一想，不免又对乔琪乔添了几分好感。”

 

 薇龙看上乔琪是从这里开始的。

卢兆麟是薇龙的同学，俩人曾经互生情愫。不想年轻的卢兆麟瞬间就被老辣的梁太太勾了魂。薇龙倒不是怜惜这个蠢货，她至此明白自己不过是梁太太的一个钓饵，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控之下。她不仅没有希望自己选择男人，更不可能按自己的意愿嫁人了。这是薇龙痛恨梁太太的原因。

只有乔琪的存在，处处提醒着梁太太的失败。而能够让梁太太无措的男子，实在是不多的。因此，不仅是薇龙，睨儿、睇睇对乔琪都是有好感的。这几个女人都是梁太太的香饵，也都对梁太太俯首听命，但女人之间的互相嫉妒和彼此利用，在和乔琪的关系上表现得异常有趣。

梁太太利用睇睇来引乔琪上钩。睨儿提醒薇龙，乔琪不好惹，自己却暗地里和乔琪共度良宵。薇龙初次见乔琪，是帮梁太太解围，但一看到他，“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这哪里只是好感，分明是遇见了命中的天魔星。薇龙此生注定是逃不掉乔琪的魔爪了。

 

每个女人都会遇到命中的男人，若是真命天子，那是幸福的。若是天魔星，那将是万劫不复的。

 

二、自卑

薇龙曾经自己分析自己，为什么那么固执地爱上乔琪，结果发现“完全是因为他不爱她的缘故。”这种感情是有毒的，杀伤力是最大的。

因为，薇龙越是意识到他不爱她，她越是自卑地爱着他。薇龙的自卑感是从梁宅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的现实中生出的。她走进梁宅的第一天，内心深处就没觉得自己是干净的。因为那些“不净”的感觉，她自处卑贱，并且在他的洋溢的光芒下，不断放大。因为自卑，渴望被爱，因为不爱，更加自卑，更加渴望得到。

“……他爱她，不过是方才那一刹那。可是自处卑下的她，很容易就满足了。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谁也不能抢掉它。”薇龙就是这样，乔琪给予的一点点温柔，因为自认卑贱，被无形中放大到了极限。就像是雪中送炭，绝处逢生。在薇龙空幻的背景里，乔琪的那一点情意，竟然被她升华成一种“新的力量，新的安全、新的自由。”

 “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这句话薇龙曾经用来讽刺梁太太，其实用在她自己身上也很合适。

女人一旦陷入爱的泥沼，都是这个样子吧。

 

更可怕的是薇龙还是固执的，在她自己营造的爱的虚幻里，“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她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乔琪一天不爱他，她一天在他的势力下。”

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孩陷入过这样的怪圈里，像薇龙一样沉溺其中，痛苦着并享受着。

如同邪教，如被洗脑。

梁太太总结的很好，这一类的女人通常都是“脸又嫩、心又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来就动了真感情”的女孩子。

 

三、畏缩不安

薇龙的简单还在于梁太太只需用一橱金翠辉煌的衣服便可收买了她。其次，她深陷在爱的泥沼中，身边没有人拉她一把，是她遇人不淑，也是她不知深浅，自愿投入梁宅的声色世界里咎由自取的结果。另外，最可悲的是她的内心深处，没有一点光明的寄托。

 “不能想，想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有在这眼前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畏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有些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她们明明有清醒的意识，却不善于思考，更不善争斗，只喜欢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独自吞食苦与乐。甚至宁可抓住一屑屑最琐屑的小东西，获取一点点眼前的快乐。而放任那颗“畏缩不安的心”，始终不能得到长久的释放和安宁。

畏缩不安，畏、缩、不安，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到心底里。

 

“畏缩不安”是薇龙性格上最大的悲哀。这，又何尝不是很多人的现状。

因为“畏缩不安”，薇龙听命于梁太太，任由自己成为诱饵。更不敢离开乔琪，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生活中，因为“畏缩不安”，大部分人都只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又比薇龙好到哪里去。

 

 

四、婚姻的游戏

乔琪是个风流浪子，也没什么钱，但他很会玩。他知道睇睇是香饵，睨儿可以顺手牵羊。薇龙更是个雏，一个吻就可以让她沉醉一个晚上。

他并不在意婢女的低贱身份，他看上乔琪，也不是因为她有钱，只是她们原本都可爱。关键一点，这几个女孩身份地位都很弱，不用花什么钱，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他之所以不上梁太太的当，只是因为梁太过镇静了，“四平八稳的，那就欠可爱了”。见多识广，情人无数的梁太太当然不会像小女生那样激动和慌乱了。

 

乔琪的性取向基本上还是符合一个年轻男子的正常心理的。这在上流社会糜烂腐朽的环境里已经算个小清新了。你可以想象一下，他在那栋一房子二十几个姨太太家庭里长大的所见所闻。除了顽劣成性，好吃懒做，外加一身平衡女人们之间争风吃醋的本领，他还能怎样无耻呢？

 

乔琪的弱点是没有钱，不管是当下还是将来，他没有多少财产挥霍。这就注定他要靠脸靠女人生活。

薇龙的固执和任性让乔琪的未来发生了一点偏移。因为吃醋加上背叛，薇龙对睨儿大打出手，梁宅一时波动。梁太太自然舍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她竭力劝薇龙留下来，劝乔琪娶了她。

 

娶了薇龙，乔琪并不划算。梁太太才是最大的赢家。

 

她把薇龙和乔琪留在家里，薇龙继续出卖色相，替她弄人，替乔琪弄钱。这是结婚的条件。等过了七八年，薇龙过气了，乔琪以通奸罪提出离婚。这是乔琪和梁太太的如意算盘。

但离婚之后呢？梁太太可以把他俩都赶出门去。薇龙自然一落千丈。乔琪没了钱的来源，仅仅凭借爵士之子的身份，还可以继续在上流社会混吗？现实是残酷的，他除了被另一个又老又丑又寂寞的老富婆看上，他还有别的出路吗？所以，梁太太才是上算的赢家。乔琪和薇龙都是没头脑的蚂蚱。

 

我想张爱玲如果往下写，按照她熟稔的悲剧走向，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薇龙和乔琪若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可以选择双双自杀，这算是一个最凄美的结局。若是猛然醒悟，毒火攻心，也可以联手杀了梁太太，人不知鬼不觉夺走她所有的财产。这算是最阴毒而过瘾的结局。总之，这三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同的自寻死路。起因是虚荣、奢靡、狠毒、阴谋、畏缩不安等等人性的另一面。这就是四十年代香港殖民地特有的诡异空气，怪不得后来香港出了个李碧华，专写鬼故事，凌厉凄绝，美艳辛辣。也算一脉相承。

 

有人为了文艺一些，去读张爱玲的小说。我觉得张爱玲不是什么所谓的文艺青年，写的也不是什么爱情故事，基本都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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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的成名作《沉香屑第一炉香》，很多人的兴趣点都在薇龙和乔琪的感情上，是不是真爱，似乎是他们很纠结的地方。其实，论感情都是泛泛而谈，背后的人性才是张爱玲的主题。

 

一、利用与嫉妒

“薇龙因为卢兆麟的缘故，痛恨着梁太太。乔琪乔是她所知道的唯一能够抗拒梁太太魔力的人。她这么一想，不免又对乔琪乔添了几分好感。”

 

 薇龙看上乔琪是从这里开始的。

卢兆麟是薇龙的同学，俩人曾经互生情愫。不想年轻的卢兆麟瞬间就被老辣的梁太太勾了魂。薇龙倒不是怜惜这个蠢货，她至此明白自己不过是梁太太的一个钓饵，一举一动皆在她的掌控之下。她不仅没有希望自己选择男人，更不可能按自己的意愿嫁人了。这是薇龙痛恨梁太太的原因。

只有乔琪的存在，处处提醒着梁太太的失败。而能够让梁太太无措的男子，实在是不多的。因此，不仅是薇龙，睨儿、睇睇对乔琪都是有好感的。这几个女人都是梁太太的香饵，也都对梁太太俯首听命，但女人之间的互相嫉妒和彼此利用，在和乔琪的关系上表现得异常有趣。

梁太太利用睇睇来引乔琪上钩。睨儿提醒薇龙，乔琪不好惹，自己却暗地里和乔琪共度良宵。薇龙初次见乔琪，是帮梁太太解围，但一看到他，“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这哪里只是好感，分明是遇见了命中的天魔星。薇龙此生注定是逃不掉乔琪的魔爪了。

 

每个女人都会遇到命中的男人，若是真命天子，那是幸福的。若是天魔星，那将是万劫不复的。

 

二、自卑

薇龙曾经自己分析自己，为什么那么固执地爱上乔琪，结果发现“完全是因为他不爱她的缘故。”这种感情是有毒的，杀伤力是最大的。

因为，薇龙越是意识到他不爱她，她越是自卑地爱着他。薇龙的自卑感是从梁宅肮脏、复杂不可理喻的现实中生出的。她走进梁宅的第一天，内心深处就没觉得自己是干净的。因为那些“不净”的感觉，她自处卑贱，并且在他的洋溢的光芒下，不断放大。因为自卑，渴望被爱，因为不爱，更加自卑，更加渴望得到。

“……他爱她，不过是方才那一刹那。可是自处卑下的她，很容易就满足了。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谁也不能抢掉它。”薇龙就是这样，乔琪给予的一点点温柔，因为自认卑贱，被无形中放大到了极限。就像是雪中送炭，绝处逢生。在薇龙空幻的背景里，乔琪的那一点情意，竟然被她升华成一种“新的力量，新的安全、新的自由。”

 “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这句话薇龙曾经用来讽刺梁太太，其实用在她自己身上也很合适。

女人一旦陷入爱的泥沼，都是这个样子吧。

 

更可怕的是薇龙还是固执的，在她自己营造的爱的虚幻里，“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她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乔琪一天不爱他，她一天在他的势力下。”

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孩陷入过这样的怪圈里，像薇龙一样沉溺其中，痛苦着并享受着。

如同邪教，如被洗脑。

梁太太总结的很好，这一类的女人通常都是“脸又嫩、心又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来就动了真感情”的女孩子。

 

三、畏缩不安

薇龙的简单还在于梁太太只需用一橱金翠辉煌的衣服便可收买了她。其次，她深陷在爱的泥沼中，身边没有人拉她一把，是她遇人不淑，也是她不知深浅，自愿投入梁宅的声色世界里咎由自取的结果。另外，最可悲的是她的内心深处，没有一点光明的寄托。

 “不能想，想来只有无边的恐怖。她没有天长地久的计划。只有在这眼前琐碎的小东西里，她的畏缩不安的心，能够得到暂时的休息。”

 

有些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她们明明有清醒的意识，却不善于思考，更不善争斗，只喜欢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独自吞食苦与乐。甚至宁可抓住一屑屑最琐屑的小东西，获取一点点眼前的快乐。而放任那颗“畏缩不安的心”，始终不能得到长久的释放和安宁。

畏缩不安，畏、缩、不安，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到心底里。

 

“畏缩不安”是薇龙性格上最大的悲哀。这，又何尝不是很多人的现状。

因为“畏缩不安”，薇龙听命于梁太太，任由自己成为诱饵。更不敢离开乔琪，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生活中，因为“畏缩不安”，大部分人都只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又比薇龙好到哪里去。

 

 

四、婚姻的游戏

乔琪是个风流浪子，也没什么钱，但他很会玩。他知道睇睇是香饵，睨儿可以顺手牵羊。薇龙更是个雏，一个吻就可以让她沉醉一个晚上。

他并不在意婢女的低贱身份，他看上乔琪，也不是因为她有钱，只是她们原本都可爱。关键一点，这几个女孩身份地位都很弱，不用花什么钱，也不必承担什么责任。他之所以不上梁太太的当，只是因为梁太过镇静了，“四平八稳的，那就欠可爱了”。见多识广，情人无数的梁太太当然不会像小女生那样激动和慌乱了。

 

乔琪的性取向基本上还是符合一个年轻男子的正常心理的。这在上流社会糜烂腐朽的环境里已经算个小清新了。你可以想象一下，他在那栋一房子二十几个姨太太家庭里长大的所见所闻。除了顽劣成性，好吃懒做，外加一身平衡女人们之间争风吃醋的本领，他还能怎样无耻呢？

 

乔琪的弱点是没有钱，不管是当下还是将来，他没有多少财产挥霍。这就注定他要靠脸靠女人生活。

薇龙的固执和任性让乔琪的未来发生了一点偏移。因为吃醋加上背叛，薇龙对睨儿大打出手，梁宅一时波动。梁太太自然舍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她竭力劝薇龙留下来，劝乔琪娶了她。

 

娶了薇龙，乔琪并不划算。梁太太才是最大的赢家。

 

她把薇龙和乔琪留在家里，薇龙继续出卖色相，替她弄人，替乔琪弄钱。这是结婚的条件。等过了七八年，薇龙过气了，乔琪以通奸罪提出离婚。这是乔琪和梁太太的如意算盘。

但离婚之后呢？梁太太可以把他俩都赶出门去。薇龙自然一落千丈。乔琪没了钱的来源，仅仅凭借爵士之子的身份，还可以继续在上流社会混吗？现实是残酷的，他除了被另一个又老又丑又寂寞的老富婆看上，他还有别的出路吗？所以，梁太太才是上算的赢家。乔琪和薇龙都是没头脑的蚂蚱。

这就是一场婚姻的游戏。张爱玲写出来的时候，只有24岁。

 

我想张爱玲如果往下写，按照她熟稔的悲剧走向，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薇龙和乔琪若还有一点羞耻之心，可以选择双双自杀，这算是一个最凄美的结局。若是猛然醒悟，毒火攻心，也可以联手杀了梁太太，人不知鬼不觉夺走她所有的财产。这算是最阴毒而过瘾的结局。总之，这三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同的自寻死路。起因是虚荣、奢靡、狠毒、阴谋、畏缩不安等等人性的另一面。这就是四十年代香港殖民地特有的诡异空气，怪不得后来香港出了个李碧华，专写鬼故事，凌厉凄绝，美艳辛辣。也算一脉相承。

 

有人为了文艺一些，去读张爱玲的小说。我觉得张爱玲不是什么所谓的文艺青年，写的也不是什么爱情故事，基本都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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