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关于帝王出生的黑色幽默

潇湘蓝

诗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玄鸟？《史记》解：玄鸟，鳦也。《楚辞》注：玄鸟，燕也。《思玄赋》认为：玄鸟，谓鹤也。而郭沫若以为“凤凰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所以他认为是凤凰。

玄鸟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

但“天命玄鸟”指的是高辛氏之妃简狄因为吞吃了玄鸟之卵而生下契。这一点是历代公认的。

这么看来，契的母亲是简狄，父亲自然就是帝喾。可是“玄鸟之卵”是怎么回事，卵？不比其他，仙草丹药，龙凤呈祥的。简狄嫁的高辛氏帝喾，那可是黄帝的第五代孙，中华五帝之一，若是他，又何必费心出一个玄鸟的神话，岂不画蛇添足？

帝王心思，向来神秘，文人曲笔，是为忠厚。

《史记》解为“鳦”。一个远古的生僻字，再配上一段神话，贤妃简狄与帝喾之美丽传说，显贵优雅到不容置疑，美好到令人向往。可见司马迁懂得帝王配神兽，腐刑不是白受的。

屈原是这样想象的：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至贻，女何嘉。

这段话才子王逸解读为：言简狄侍帝喾于台，有飞燕遗坠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

解读《楚辞》的王逸，直言燕子。那不是屋前檐下的寻常物吗？屈原老师说的是神话，你翻译成大白话，岂不煞风景。再说呢，一只小燕子，怎么能是一代始祖的爹呢？可见才子不通，只弄风雅不识人心。

《思玄赋》的作者张衡和郭沫若，开始把玄鸟比作鹤、凤凰，虽然不那么神话，但也非俗物，有仙气，有品性，可见后世文人渐渐入世又善于出世。

再到后来，郭沫若又在《历史论》中说：玄鸟本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卵，便是它的别名。

于是科学的现代人读了，嗤笑着拿来调侃：帝喾与简狄在露天交欢……整得死去活来，哪里还有燕子啥事情。

神话到了这里，已经毫无诗意，更无别意，从面纱起，被撕得里三层外三层，林林总总，最后轰然大笑。一个关于帝王出生的笑话。

最后还是《山海经》，说透了，说通了：四翅鸟类，羽毛淡黄色，喜食鹰肉，性暴戾。初始形象类似燕子，后来随氏族部落的不断发展和融合，玄鸟就逐渐演变成有鸡冠、鹤足和孔雀尾巴的凤凰了。我觉得《山海经》最厉害的是说出了玄鸟的个性，“喜食鹰肉，性暴戾。”七个字，足见勇猛、威慑、凌厉、凶险，这才是一代始祖具有的气势。后一段“凤凰说”，正应和了契逐渐壮大、吞并、融合其他部落一统天下的过程。从鸟到凤凰，从人到神。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出自《诗经·商颂·玄鸟》

“天命玄鸟”讲的是契的出生。“降而生商”，讲的是成汤灭夏，建立商王朝。“宅殷土茫茫”，是讲盘庚迁都到殷，王朝中兴，稳定帝业，自此又延续了二百多年。

这里面，从契到汤，是十四代。从汤到盘庚，又经历十代。整个商王朝历经六百多年。《诗经》仅仅用十三个字一带而过。

翻开史册，在昔成汤被囚于水牢，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卿士尹伊，一计离间，夏灭商生。盘庚迁都，不服者割鼻绝育，灭门灭族。那些血腥厉辣，哀鸿遍野，生灵涂汰，都层层叠叠折压其中，悄然无声。听得到的是：奏鼓简简，穆穆阙声。朗朗吟诵的是：嗟嗟烈祖，邦畿千里……

如此，若再有人重理诗经，商颂五篇，一首既定：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武王载旆，如火烈烈。

嗟嗟烈祖，邦畿千里。

但有成汤，

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一个“敢”字，足见玄鸟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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