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成一棵树

作者：未小草

昨天早上送完孩子，我有了等待办公的时间，来到天地湖，这个月竟然是第一次来。和煦的阳光，温暖的轻风，忽然想起，哪里说过最美是人间四月天。我沿着湖岸走着，任思绪飘飞，怀抱着我心底里的忧伤。我不愿意坐在路边的木椅上，喜欢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无人经过，就这样静静地和自己在一起。经过了城市农场的门前，经过很多次，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这里坐会儿。在树下，墨绿色的遮阳伞，黑色的竹编椅，黑色边缘的玻璃茶几，小木板做的小栅栏，有阳光从树缝间露出来，忽然想在这里坐坐。于是问主人，可以坐吗？她是一位妈妈，孩子也在边上，她说可以啊。她说我还没有擦呢，我站了会儿，她还在忙，我自己掏出纸来，擦了自顾自地坐下，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掏出本子，准备写成长日记，最近好几天没有写了。可是忽然一阵风儿吹来，黄桷树的树叶的包瓣随风飘落，她不是花瓣，却有花瓣一样的美丽，她是抽芽的时候，小树叶的包裹物，形状就像黄桷兰的花瓣。最先的时候完整包裹着小树叶，当树叶长到一定程度，这些包瓣就会脱落。和柳絮杨花一样在风里飘飞，是那么的美啊。我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停了下来，就慢慢的体会眼前的美景吧。忽然想起“杨柳岸，晓风残月”这句来，我把它改成了“黄桷岸，和风煦阳”，觉得这样符合和此时的心境。这时好想自己如古代的才女一样满腹诗书，信用拈来，以形容当前的美景，可脑袋空空如也，腹中也空如无物，“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只能留有这样的遗憾了。

我想起了席慕容的诗，当时也记不全，只是有一些片断，“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佛于是把我化为一棵树。”等等这样一些片断。晚上回来查看了全文。看见这一段特别有触动，“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曾经有多少次无视的走过？有多少年无视地走过？只是今天只是今天，我才稍微驻足来聆听这包瓣落地的声音啊，如果不坐在这样的位置，不是在这样的闲适的片刻，我能来看见能来听见吗？每一棵树也许都有她的语言，只是我们一直在忙于生计，一直在疲于奔命。就是我曾经看得比孩子还重比自己身体还重的工作，如今公司岌岌可危，也许就是某一天就会接到通知你需要离开，只有自己的心才不离不弃，我们的心就曾经如那凋零的花瓣。

我坐的位置离湖岸边两三米远，轻风徐徐，湖面波光鳞鳞，随风而动。我看呆了，我就呆呆的坐在那里，与时光与湖光与大树与落英与我的心在一起。孩子在我对面走来走去，我没有看她，她也很安静，实在不想破坏这样的美景啊。有一个包瓣落在了我的手上，温润如玉，柔若无骨，只是有一些淡淡的冰凉，一如我冰冷的心。她的下端是绿色，上端还有淡淡的红色，我真的觉得就像花瓣一样。我就这样呆坐着，后来还是和孩子说两句话，她提着一个小篮子来捡这些包瓣。孩子的妈妈到我面前来擦茶几，出于礼貌，很勉强和她打招呼。在阳光里，我的忧伤依然，还是不太想说话。差不多坐了半个小时，我起身告辞，忽然还是想送个什么小礼物给这个小女孩，最近清理了包，多余的东西都收起来了。终于还是找到了一包彩色橡筋，送给她，我就走了。

沿着湖边走向公交站的时候，我发现了黄桷树真的是很有趣的树，就这样一路走过来，发现有的是淡淡的刚抽芽，有的是树叶已经淡绿，有的已经是深绿，有的居然是黄叶。就这样的湖边，你就可以看见四季。一直以来，我对这种树不解，因为就在我们周围，经常是夏天的时候，枯黄的树叶在扬扬洒洒的飘下来。可今天我发现，整个四季都可以看见，觉得太有意思了，瞬间感悟，这不是每棵树都有每棵树的节奏吗？就像我们每一个伙伴，都天赋禀异，各各不同吗？是的，每一个棵树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其他的树种，我还没有看见过这种差异，大都是同样的时节没有太大差异的叶黄程度，昨天这个发现让我太意外了。

昨天我的工作是在外面去四个区域交税票，得转乘轻轨和公交中不停的换乘，如坐轻轨，一般我都会站在门口，看着车窗外面的世界，昨天我决定好好的看下黄桷树。最近一段时间，轻轨站牌上有一首三毛的诗，我只记得那一句，“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在尘土里安详怎么让我想落泪？我能在尘土里安详吗？安详，安—— 详，这是个多么难得的境界啊。我能在安详中离去吗？我能在此生修得安详吗？去年满足自己看电视的时候，看了韩剧《对我而言，可爱的她》，剧中那只狗在临死前，它的两个主人就在它的后面看着它，饱含爱的眼光看着它，面对大海，它抽搐了两下，安然倒下，如此安详的离开了。在那一瞬间我泪奔！是的，我也想离开，可是我能像这条狗一样，在爱的目光中安然离去吗？我甚至不如这样一条狗，我不知道我会如何离开，就是这样的悲哀包围了我。在风里飞扬，好像我的人生还没有飞扬的感觉，除了灰暗还是灰暗，现在灰暗在开始渐渐的增添一点儿亮色了。

曾经，同学之间讨论，来生想变什么？我说，我不想再做人，我想做一棵黄山松。她们很诧异的眼光看着我，因为没有一个人是我这样回答的，她们都至少说动物，而只有我一个说了是想变成一棵树，并且还要在黄山。她们不解的问我，为什么？我说人太累，黄山松在山岩边多好，没有人打扰，多么安静，然而松树又是那么顽强。那时我经历了人生的一个重创，生不如死。说这些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浮现出黄山松模样。当时的情绪历历在目，消极遁世的感觉已经很明显，如果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依然。当我晚上在网上搜索全文时，我发现，我给三毛的想法居然是一样的，这个我实在没有想到，她的诗，前几句就是：“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着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没有悲欢，想必她也是悲多于欢吗？我感觉是那么凄凉，那是想摒弃悲欢吗？也就是不想与人一样有悲欢吗？我知道，我能解读的也只是我的感受，我当然无法体会她的心境。就在这时，忽然觉得，不管是在我心中多么高不可攀的诗人，我们还竟然能有相似的情感，所以无所谓卑贱与高贵。

我的思绪就这样在乘车的过程中不停的飘飞，坐公交没有那么方便看外面的风景，轻轨则容易看见，我看到了好多平时没有留意的黄桷树。有的树全光了；有的树全部是刚抽芽；有的是很淡的绿叶；有的则是较浓的绿叶；有的还有淡淡的红叶；有的是几个枝头，树叶已经长大，其余则是小树苞；有的一半绿叶一半黄叶；有的一些黄叶一些嫩芽一些已经舒展的叶片，一棵树节奏都不一样；有的留有几片黄叶，枝头却已经满是小叶包。。。。。。这是看见山间的，她们都自然的生长着。在步行街，我看到了一棵不知好多年的老树，所有的枝条向上敞开，面向苍穹，树冠的圆周有好几米，这种大树下经常有座位，每天都会很多人在树下，我感觉这就像林老师，以他广博的胸怀看云卷云舒，人来人往。在另一个步行街，我看到了一棵同样是多年的老树，中间已经焦黑，可四周几枝嫩芽伸向空中，“枯木逢春”这个词一下子蹦了出来，这不就是我们与花径的相逢吗？

我还看见了好几棵这样的树，叶子已经黄过头了，，还有一些腐败，还沾满了灰尘，如果黄得纯粹，那便是美景，可是这种黄与黑还有脏，看起没有那么赏心悦目，我感受到了我心底慢慢地幽幽地出来的厌恶，我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树，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那便是我的贞子。昨天早上看了微径文章，《对不起宝贝(五)》，没上课前，曾经看到过这篇文章，当时林老师的批注，看了好久，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都没有想到过，能亲自找着问问啊。可就在今天早上我看到的时候，一下子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段批注如下：“唐吉诃德戳了半天，忽然发现，这个破败不堪的大风车，原来不是他的敌人，恰恰相反，这个破败的大风车，原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最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去爱啊。于是，唐吉诃德丢掉了长茅，开始了一心一意的修复。”是的，我也是一样的那么执著的一直乱戳这个破败的大风车啊，到现在我都还没有丢掉长茅，所以我的厌恶还在。不过庆幸的是，我“知”了我的厌恶，我也只有接纳我的厌恶，才能真正的丢掉长茅啊。原来苦思而不得的问题，今天能明白了，有一种淡淡的喜悦自心底里生出。

下午四点回到办公室，因上错厕所的尴尬引发了我一个很深的情绪，当时情绪跑得快，可一体会就她还在，所以还是决定去发泄群发泄下，没想到胡琳正在说柳絮，虽然我早上也见着了这样的美景，可当时完全无心应和，看来这大自然的礼物，不管是在北京，还是在重庆，也许还有更多的地方，我们都收到了啊。

今天上午我又在外面，见到的风景着实让我吃惊。早上我又去了天地湖，本来不打算去昨天坐那儿，因为我实在不想说话。我想找既没有人经过，又能欣赏这落英缤纷的地方，竟然没有寻得。后来还是决定去那儿，真好，没有人，一个人静坐在那里，可能坐了半个小时，有人来扫这些落下来的细瓣，扫地的声音太干扰我，还有一点儿时间，我找别的地方去。我来到了提示“正在维修”的地方，可我看了，没有哪里有维修啊，于是我决定打破一下，我可是良民，对于禁区倒是一直遵守，今天直接走了过去，我就站在树底下，抬头仰望着这棵树，竟然有鸟鸣，这声音并不清脆，有一些重浊，我才想起来，今年春天我好像还真没有听鸟鸣。这里落英很少，叶子已经大了些，其实这些包瓣能如此飞扬的时间并不多。居然还有人从这里经过，鸟儿们停止了鸣叫。我看着刚才那个人走过的地方，本来已经无路，我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围着下穿洞，但已经被人拆开，我一直想去对面的山上看，曾经沿着主公路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路，也许这条路可以通往我想去的地方，于是决定，下次还有时间，一定得去看看。

当我踩着点到达办事的地方，办完事，我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几棵黄桷树，立即被刺痛了。这三棵树看得出来是刚移栽不久的，大的枝杆被切割得整整齐齐，有一棵完全就像一只断了手指的手的形状，就那么突兀的升向天空！就算是这样，她们还是生长出了嫩叶，数量不多，但从这里看出来，仍然活着。这像不像我们被整齐划一对待的模样！这像不像为了外在必须牺牲掉的我们的小小的我！就像我们曾经左撇子，一定要右手！就像我是慢半拍，在整齐的队伍里一直都是那么突兀！为了听话为了夸奖必须得隐藏起来的自己！悲中从来！可就算是如此，经历切割之痛，还得顽强的生长，只是那些伤痛就只能存在于身体之中。 当我从地下通道出来后，在街对面，还转过头去看了一下，那悲凉久久不能散去。

我回来的时候，不再只看黄桷树，真没有想到如此独特的黄桷树带给我这些的感悟，就算是其他的树种，她们会大致一致的叶绿时间，可每一株树都是那么独特，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那么独特，可我们又那么有共性，也许那棵脏脏的树有我的影子，那嫩绿的叶子也有我的影子，所以我们又会从不同的人身上看见我们彼此。

曾经我想找一棵大树依靠，而我只做娇柔的腾蔓，有大树为我遮风避雨，可事与愿违，不仅没找到大树，自己还真的当了腾蔓，在角落里逆生长，奄奄一息。不用等到来生，今生从现在开始学着去长成一棵树，长成一棵直立的站着的树，不依不蔓，像三毛所言，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附两首美诗如下：

说给自己听

      ——三毛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着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一棵开花的树

       —— 席慕容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整理者感言：优美的文字与美丽的心情，孤独与独立，本来与完美，生命都是美丽的风景，让我们渐渐拨开迷雾，看到她真实的样子，爱从未离开。